顾桑快步过去，苏悉立即抱住她的腰。
在信任的人面前，苏悉多日来积聚起来的泪水一下子缺堤一样疯狂地流：“顾姐，我妈妈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苏悉哭得像个泪人，“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顾姐，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顾桑心如刀割，苏悉真的是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部下说她从出事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没有哭过喊过。
如今看她这个样子，也不知是撑了多久？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顾桑拍着她的背，力度很轻，“哭完了好好睡一觉，不要怕，这里有我！”
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苏悉在顾桑怀里睡着了。
顾桑让林氏姐妹在房间陪她，她下楼去找苏父。
上一次见苏父是在一年之前，那个时候他虽然已经退休，但精神很好，看不出什么老态，然而今天，苏父的头发全白了，人更像是一下子凋谢了。
“苏伯父！”顾桑轻唤他，“您，不要太悲伤，苏伯母她定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
苏父转过身来，面容很平静，“我知道。”
“所以，我也没有悲伤。”他移开视线，却目无焦距，“我是在想，我这一生，到底亏欠了她多少。”
他越平静，就越显示他此时的心如死灰。
“年轻的时候我忙于工作，时常跟她说退休之后带她去环游全世界，退休之后我又忙着跟各路老友聚会，环游世界的计划便一推再推，我以为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好活，直到现在，我终于没有了机会。”
顾桑无声陪伴，此时，所有的安慰都苍白无力。
苏父太过悲伤了，难道顾桑能跟他说，苏伯父，你的伤心，我完全能体会？
不不不，就算她经历过跟别人一样的事情，也没有资格说完全能体会别人的悲伤。
这种说法，她本人不会认同，苏父也更加不会认同——外人怎么能了解他的悲伤呢？
一个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了几十年的人说没了就没了，这种瞬间心里被掏空了的感觉，外人真的能懂吗？
就算懂，那又怎样？
没有人希望旁人能够体会。
因为，这是一份属于他自已的悲伤，旁人的悲伤是不能与自已等同的，就如同苏夫人的那些朋友一样，她们感情再好，也远远不能跟苏父的悲伤相提并论。
所以顾桑没有说话。
她站在这位一夜之间白了头的老人身边，静静听着老人用着最平静的声音，去回忆，去追悔。
独独没有悲伤。
是不是人活得越长便越难有情绪上的波动，可是她又觉得，虽然苏父没有表现得一点悲伤和难过的样子，但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才是最悲伤的那个。
顾桑不知道苏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心中的悲伤宣泄出来，苏悉撑了三天，他呢？
像他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是不是可以一直撑下去，直到他自已离开？
顾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可眼下，真的不适合开口。
等到苏悉睡了一觉醒来，顾桑见到了她的舅舅。
那是一个看一眼就会心生厌烦的人，不是说他的长相，他的长相反而是上佳的，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可就是这样一个长得并不赖的中年男人，顾桑看到的第一眼，就对其产生了极度厌烦的情绪。
原来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真的是毫无理由的。
“苏悉！你刚刚去哪了？！”苏舅朝苏悉嚷嚷，“我找了你一大圈都没见着人！”
苏悉很平静：“我刚刚在睡觉，不知道你来。”
“睡觉？！”苏舅舅拔高了声音，“你母亲还在殡仪馆你去睡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怎么这么不孝？！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这么没心没肺，她一定后悔死了！”
苏悉没有作声。
她很累，母亲的死，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如果不是林家姐妹一直扶着她，她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说你你也别不服气！我是你舅舅，我的话你必须得听！我问你，你报警了没有？警察那边怎么说？！你真的相信你母亲是自杀的？苏悉我跟你说，你爸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要不是他怂恿你母亲的话，你母亲也不会跟我们家闹翻，更不会几十年来都跟我们不来往！”
苏舅舅越说越起劲，“就你爸爸当年那穷酸样，要不是你母亲将从我们家拿去的手饰卖了换钱的话，他能活下去吗？他能有今天吗？！”
“苏悉我跟你说，你必须要跟法官说，是你爸爸杀了你母亲的，这样一来法官就会让他去坐牢了！苏悉!苏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苏悉！”
苏舅舅的声音越来越大，而苏悉的身体越来越软。
顾桑听不下去了，哪有人这样做舅舅的？！
“这位舅舅，请问您真的是苏悉的舅舅吗？确定不是乱认的？！”顾桑口气非常不好。
苏舅舅这才发现顾桑的存在。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苏悉的亲舅舅!舅舅是可以乱认的吗？她有亲舅舅！不需要认什么乱七八糟的舅舅！”苏舅舅不满地说。
顾桑冷哼了：“你说你是苏悉的舅舅，可我怎么也看不到你有一个为人舅舅应有的样子呐！”她说，“什么叫做不孝？什么叫做没良心？你懂？”
“苏伯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苏悉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她不愿意看到苏悉因为她的死而寻死觅活，而你这个做人舅舅的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也就算了，就算是亲舅舅，你也没资格指责苏悉够不够悲伤有没有孝心！”
“对于苏家来说，你，就是一个陌生人！”顾桑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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