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心从来没有不会主动联系我。可就在我从玄静宫回来的第二天中午,我收到她发来的求见信笺,顿时,我的世界狼烟四起。
忐忑等到傍晚,彤心出现了,一脸凝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焦急地问,“为什么说情况危殆?”
“世子为娘娘画的画像在昨夜被盗,并且一夜之间流出来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彤心直奔主题,不说任何废话,“在坊间流传的是仿作,真迹目前尚不知在何方,世子担心是宫中某位娘娘所为。”
“画像……”是在长安侯府时的事了吧,那时我在临风居当沈默近身侍女,他以我为模特画了不少画。我有些不解,又问彤心:“世子担心的是什么?”
“因为赐婚以及指环的事,世子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他怕此事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两者间的联系,娘娘所处的境地就更难扭转了。”彤心也是忧心忡忡地说,“世子吩咐彤心对娘娘说声抱歉,他正想办法应对,让娘娘在宫中也要多加防范。”
“对方的意图现在尚不明朗,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此时此刻,我反而有些不平常的冷静了,这份心境可能基于明宸对我过去的了解吧,可宫里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我心里其实完全没底。
而彤心似乎也没了往日的镇静,也许是主心骨沈默也已经乱了。她说:“如果此事是宫中人所为,真迹将可能是他们发难的证据。娘娘,虽然彤心如今尚不知如何为娘娘挡住那些未知的风浪,但是娘娘请放心,彤心答应过世子,一定会拼尽全力保娘娘周全的。”
我回过头来安慰她:“没事,一些画像而已,即便有什么,代表的只是过去,皇上既然能把我召进宫来,自然会想明白的。”话说完,我在心底同时打了个问号。
彤心刚走,皇后宫中来人宣我即刻觐见。在去坤元宫的路上,远远地看见高大全着急地往挹秀宫赶,但他没发现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事,难道明宸也知道了?如今我完全是被动挨打的状况,什么都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进入坤元宫,我没有被领到平日见皇后的正厅,而是来到一所空荡荡的房子,在这里,我看见了皇后。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我跪地行礼。
“免礼。”皇后的声音平静,情绪也并无异常,她指了指她身边唯一的椅子说,“来,坐。”
我不推辞,恭顺地与她隔几而坐,不发一言,等她的下一步行动。
皇后看了我一会儿,打开话匣子:“第一次见你,你还是长安侯府的一名小婢女,第二次再见,你已经是长怿侯的爱女、皇上的新宠。其实你不知道,长安侯府的一见,是我故意为之。我从来不曾了解过我的夫君,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些什么,而他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是他那一次回府,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刚开始我以为是我有喜的原因,可惜不是。”
“所以,娘娘查到了心离的身上?”我有些意外,连映雪都是透过伏先生才知道我的去处,当时还是睿王妃的她,怎么会查到我?
“是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只要做了,就一定查得到。”皇后仿佛意有所指地说,“可还记得你入狱的事?是皇上亮明身份强行让府衙放了你。我循着这条线索,查到你的落脚之处,碰巧沈黧归宁,我按捺不住便去看了你。但是,害你被长安侯府的表小姐惩罚,实非我本意,这件事也让我很是内疚。”
我坦然地说:“娘娘无需介怀,心离明白,也从来没有怪过娘娘。”她今天找我来难道就是叙旧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佯作平静,其实内心焦急不已。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说:“皇上那么宠你爱你,你为什么要对不起他?”
思考了一阵,我还是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决定彻底装傻,回答道:“心离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皇后也不急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摊平了递给我,没有说话。我忐忑地接过这张纸,脑子瞬间懵了。本以为会是沈默为我所作画像的仿作之类的东西,谁知这是我自己的“真迹”——在临风居时我悄悄给沈默画的速写。但在我的印象中,这画已经被我扔进废纸篓里的,难道是沈默捡了回来收藏的,这一次画作失窃一并被盗走了?连皇后手中也有,那我不敢想象明宸手里拿到的是什么。
于是我对皇后说:“这是心离在长安侯府时信手而作的,这是过去的事,心离并没有对不起皇上,请娘娘明鉴。”
“心离,”皇后语重心长地说,“我可以选择相信你现在对皇上没有二心,但是你所谓的这些过去影响了现在,这已经对皇上构成伤害了你懂吗?”
是啊,我似乎从来不曾意识到,我口口声声说的过去已经损害明宸的天子尊严,对皇后的问话,我无言以对。皇后看了我一眼,叹气道:“今天把你叫到这儿来,不是要审判你,但是此画像能辗转到我的手里,说明幕后这个人不会轻易罢休,我不知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不求你和我一般爱他,也不求你待我如我待你一般,我希望的是你和宫中所有的女子,在承了皇上的宠爱之余,也要多设身处地替皇上想一想。我不会容忍任何一个伤害皇上的人。”
继惠婕妤之后,这是明宸的第二个女人向我发出警告了。“心离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我起身离座,叩别皇后。
刚出坤元宫没一会儿了,高大全迎面而来,看见我就像见了救星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奴才可算找着您了。”
“怎么了高公公?”我扶他起来,“慌慌张张的,是皇上有什么事吗?”
“娘娘,您随奴才去一趟乾德宫就明白了。”高大全嘴上说着,脚下已如生风一般走了起来,我紧随其后。
一路上,高大全把事情讲了大概,果然还是画像的事。就在我被皇后召见之前没多久,明宸同样也从御史大夫那儿收到了我的画像,不同的是,明宸拿到的是厚厚一叠,应该是沈默的原作。明宸看了之后龙颜大怒,当即将御史大夫杖责二十,并责令其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半年。我听得心惊胆战,这才真正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而明宸盛怒之下如此对待言官,对事态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如果这事在百官之中传开了,也不知道我会落一个什么名声。
迈进大殿,瞬间被紧张的气氛震慑住了,我仿佛觉得连呼吸都是有罪的。来不及看清里面跪着站着的都是谁,我跪地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啪”的一声,一沓纸飞过来重重地打在我身上,我猝不及防,歪倒在地。明宸这一甩应该是用了内力吧,我只觉得身上被纸击中的部位隐隐作痛,咬牙跪好后,拾起眼前的画纸一张张翻看。
这叠画像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很多,也许是沈默后来画的,我看着画中各种形态的自己,喜怒哀惧、全身半身特写不一而足。翻着翻着,一张“裸照”让我几欲窒息,双手抖似筛糠,只见画中女子裸躺在贵妃椅上,画面仅靠一张薄纱隔断画中人与画外人;女子眉目含春,体态优美、肤如凝脂……如果不是我确实没有如此被沈默如此画过,我自己都会被这幅画所骗。
摩挲着这张最不平整的画纸,一时间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御史大夫会被罚、明宸为什么如此震怒。将这样一幅赝品夹在众多的真迹之中,这个幕后黑手的恶毒可见一斑。
我恢复平静,直视着明宸说:“皇上如何发落,臣妾毫无怨言,但是,这一幅画并非事实。”
“是吗?”明宸冷冷地说道,“沈爱卿,你自己看看,告诉朕,这是不是出自你手。”这一刻,他忽然远在天边。
一只手伸到我的跟前,取走了那幅画,我这才意识到旁边跪着的人是沈默。沈默看了一阵之后,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启禀皇上,此画确实出自臣之手。”
我惊得不顾礼数,脱口而出:“沈默你疯了吗,胡说八道什么?”明宸闻言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皇上,此画确实出自臣之手。”沈默重复道,“但是与顾昭仪无关,画中女子乃风雨楼名妓懋儿姑娘,只是她长得与顾昭仪有几分相像,而懋儿姑娘并没有顾昭仪的眉间记,请皇上明鉴。臣并非有意冒犯,请皇上降罪。”他口中的懋儿姑娘我见过,她与我长得并不像。
不,不对……忽然,一抹记忆如闪电般在脑际闪过。那一次,我奉沈默母亲之命去风雨楼找沈默,确实撞见了沈默和懋儿姑娘的“好事”,原来他们并不是在欢好,而是懋儿在给沈默当“模特”。那么,沈默实际上画的是懋儿的身体和我脸,至于我眉间的彼岸花谶记,应该是他未完成的一笔。
“皇上容禀,懋儿姑娘的真颜臣也见过,眉目之间确实与顾昭仪有些相似。而且,臣从海外的朋友得知,此画也仅仅是众多画法的一种,无关风月。”此时说话的是站着大殿一旁的人。我不敢抬头,但听声音已经知道是刘傅青,他怎么也会在这儿。这两个人,还要合着犯上一个欺君之罪吗?
“放肆!”明宸忽然发难,刘傅青应声下跪,前者冷哼一声接着道,“你们倒是一心护着她。”
此时,高大全走了进来,我心中暗喊不好,默默祈祷不是易寒萧来火上浇油。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就嘱咐高大全,如果是易寒萧想来“救场”,一定要拦着。“启禀皇上,长安侯求见。”高大全的话让我紧绷的神经暂时缓了一缓。
注:空穴来风——语出宋玉《风赋》,有了洞穴才有风进来,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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