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晃着脑袋，虽然没有立即醒来，隐隐可见眼皮地下的眼球在转动。
有门。秦小雨想着，手臂却也酸了，放下病人，换了种攻势，她俯身凑到青年的耳畔，继续大喊：“嗨，小哥，你快醒醒，你妹妹找你有事。”
生怕一遍不够，秦小雨连续喊了三遍。
“哎……”病中的青年痛苦的发出一声长叹，抬手挠了挠被秦小雨骚扰的左耳：“这么吵，会耳聋的。”
秦小雨不再做声，扶着青年费力的帮他支起上半身，让他依靠在床头。
好半天，青年的眼睛才露出一条缝隙。
“你是谁？”青年的眼神如同微醺一般，带着不清醒的意味。
“我……”秦小雨略加思索，觉得仍然应该代入此时的场景，生硬的说：“我是你妹妹，玉儿啊。”
青年开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何必讹人……什么妹妹，什么玉儿，我没有妹妹。”
“哥哥你躺了这么久，可是病傻了，脑袋烧糊涂了？连妹妹也不认得了。”秦小雨尽量模仿她心中一个妹妹应有的表现。
青年揉揉眼睛，语气坚定：“你莫胡说，我没有妹妹。”
说完，青年伸出手指，想在眼前做什么动作，却停滞了下来。
他这是要扶眼镜！看他神态动作有些似曾相识，秦小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是明医生？”
青年皱眉，他比秦小雨更敏锐：“这语气语调……莫非你是秦小雨。”
秦小雨拍掌：“答对了，恭喜相认。虽然现在我不是我的样子，你也不是你的样子。”
“什么意思？”
秦小雨赶紧端来一盆水，给明医生照了照：“你自己瞧瞧吧。你我现在都不在自己的身体里，而是借了一对兄妹的肉身。”
明医生对着水盆摸摸自己现在的脸，似乎在确认真实性：“看来这是夏梨手中那面镜子的意思。”
“何意？”秦小雨挑眉。
“你来时身体虚弱，大概未曾留意，夏梨这次使得是进阶的穿镜术，能应承的了这样的法术，那面镜子看着也有些年份了，不是俗物。”明医生从木板床上走下来，舒展四肢，只听见全身的关节咯吱作响：“它能展示它所期待展示的世界。”
“难怪……这世界和我们有联系，你醒来之前，我在这里看到了琳琅。”秦小雨道。
明医生停止了动作，脸上虽然没有太大的表情，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周身些许的惊讶。
秦小雨继续道：“明医生，你祖上可是有个叫明月散人的。”
她清楚地记得明月散人关于明氏后人的一番言论。
明医生唇畔浮起一丝轻笑，这笑容倒有他一贯的影子：“正是。”
明医生答得简洁，只两个字，并没有解释其他，也没有问秦小雨时如何得知明月散人之事。
他知道这面古镜不平常，秦小雨必是有所见识，他不在意过程，他从来只在意结果。
对秦小雨来说，明医生的回答正如拨云见日。明医生一直声称自己和神醉有关联，原来明家祖先和神醉的第一任主人曾是旧识，并且共同出生入死，这也不难解释为何原本属于连冰的琳琅如今会在明医生的手上。
“果真如此……那你是不是还有‘御夜’？”秦小雨不禁追问。
明医生似笑非笑的摇头：“此行可是有大收获，你竟连御夜都知道了？御夜早已不知流落何处，我只闻其名，未有机会得见实物。”
“真是可惜，本应在一块儿的宝物散落四方，也不知落在了何人手里。”秦小雨的话中满是遗憾。
“明家从未放弃过御夜，一直在留意御夜下落。有朝一日，若是寻的时机，邀你一同寻找御夜，如何？”尽管明医生现在不是自己应有的样子，秦小雨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慎重和认真。
“好。”她莫名觉得此刻不该拒绝，饶是不知日后二人立场，面对真诚的邀约，再顾虑什么敌我，未免太小家子气，更何况，从明月散人的话来看，御夜、琳琅、神醉本就是一脉之物，理当汇聚在一起，或许这也算是她的义务。
“一言为定。”明医生脸上竟染了一丝绯红，他有些不自然的更换了话题：“不过，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找到回去的路。”
“这可就靠你了。”秦小雨爽利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毕竟你有经验嘛，不然我何必费尽心思把这个病秧子哥哥叫醒。”
“此事还需你我通力协作。”明医生在屋中慢慢绕着圈，这身躯的主人躺了许久，两腿已经稍显不灵活：“镜子就和人一样，年岁约长，记忆越多。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许多房间。每一段记忆都被封锁在其中某个房间之中。说起来，我们也就是在一间屋子里罢了，只要找到门，就能出去。”
秦小雨精神振奋了一些：“怎么找？可有诀窍。”
明医生停下脚步：“诀窍么……我倒是有些经验之谈，但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诀窍了。”
他又出于习惯想扶一下自己的眼镜，一抬手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没有眼镜：“为了防止轻易露出破绽，出口总是设置在会使人产生恐惧的地方，从而达到阻止对方靠近的目的。”
“人类最大的恐惧，是什么呢？”他学老师的样子对学生提出问题。
“人类最大的恐惧是未知。”秦小雨随意坐在床沿。
明医生“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你呀，该说你什么好？我说的是普通人的恐惧，你不能单纯的只以自己的角度出发。”
秦小雨陷低头入沉思，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吐出答案：“普通人最深的恐惧，那就是死亡。”
明医生颔首：“说得好，正是如此。”
秦小雨开动脑筋：“若是说到死，我倒是知道个去处。”
“哦？”明医生扬声：“也许更简单，比如说……我们在这里撞墙。”
秦小雨露出白眼：“……我还是更信自己的直觉。”
明医生窃笑：“好好，听你的。”
两人说完，秦小雨就领着明医生向屋外走去，因明医生腿脚仍是有些迟缓，两人走的很慢。
“这个方向是去哪儿。”一路沉闷，明医生随口问。
“一条大河。”秦小雨答：“河中原有妖孽作祟，因先人舍身取义，方得平静。”
“好，好。”明医生摇头晃脑：“便是地狱幽府，也有水流通过，好去处，好去处啊。你的直觉果然可信。”
两人又闲谈几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秦小雨先前待过的堤坝之上。她站在最前方，脚尖已经超过土地尽头悬空。
“说起来，我倒有些害怕呢。”她对着明医生苦笑一下：“不识水性，要是猜错了又当如何。”
“要是猜错了，失去的无非是别人的肉身，哪里值得你担忧。”明医生还真当她退缩了。
“不要小看我，贪生怕死，哪里还是我。”秦小雨凛然道，闭上双眼对着河面纵身一跃。
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落水声，坠落时的冲击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河水将脸庞击打的生痛，咕噜咕噜的水声在她的两耳边回荡，她胡乱挥舞着手脚，有河水钻进了她的口鼻，呛得她想要咳嗽。
“咳咳咳。”秦小雨终于忍不住咳出声来，她心道糟糕，如此一来怕是有更多的凉水会倒灌进口鼻之中，未想咳了几声，不但没有发生预想的情形，呼吸还通畅许多。
“秦小雨！”她听到有人带着欣喜在叫她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一只温热的手垫在她的颈下：“你快睁眼看看人。”
“这声音倒是耳熟，”她嘟囔着，睁开双眼抓住了另一只柔软的手：“林冉。”
“是我是我。”林冉欣喜若狂，任由手臂被抓出印子：“欢迎回来。”
秦小雨缓缓松开手掌，不经意的一笑：“我回来了……你可看到明医生？”
林冉嘟着嘴示意，秦小雨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只见明医生正坐在墙边，一手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哎，跳河跳的不巧，竟还撞到头了，没想到这么痛。”
夏梨站在一边看着逃出生天的二人，牙齿咯咯作响，恨意十足。她自认为准备周到，胜算极大，却还是落了空。
夏苹从姐姐手中接过铜镜，原本保养得很好的镜面如今已经开裂，不协调的裂痕破坏了这面古镜的意境，一时心疼不已，为这镜子泪眼婆娑起来。
“连这也没能难住他们。”夏梨气得头痛。
“姐姐何必这么认真，终究还是要李家子孙出手的，倒是浪费了这么个宝贝。”夏苹白皙的手指抚过破碎的镜子。这四周没有其他的镜面，秦小雨二人只得原路返回，刚才一道金光从镜中闪过，秦小雨和明医生就成功的回到了最初的楼梯口，只是破了镜子的法术，也毁了镜子本身。
夏梨不想多话，带着不甘转身离去，夏苹赶紧追上姐姐。
秦小雨却是望着两人的背景，内心默默的对那面破碎的古镜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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