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局势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徐辉组算是看穿了，李允熥和徐氏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呃，从生理角度来说，不是……但这的确是李允熥努力的方向，也不知道能不能得逞。
另一方面是因为虽然徐氏竭力弹压，但赵王李高煦和燕王李高炽两边还在明争暗斗，武英殿内，徐辉组倒是常常成为渔翁……两个外甥，是鹬是蚌，随便挑喽。
临近年关，不管是李允熥还是徐辉组，都懒洋洋的，就连道衍那老和尚都在闭目养神，唯独徐氏依旧兢兢业业。
“山东按察使上奏，自建文元年起，大战连绵多年，百姓逃亡，虽勉力为之，但依旧不绝。”徐氏看着奏折，“都察院左都御史练子宁提议，免山东一省三年税赋。”
李允熥眼皮子都没抬，如今北地缺粮，都是海运北上，最重要的两个港口，一个是北通州，另一个就是山东。
免税赋有个鸟用啊，就算真的免了税，还有赋呢……徭役能免吗？
那么多粮食下了船送到北平府、河间府、真定府，需要多少民夫？
不征伐民夫，难道让那些燕军自己来搬？
不拿着刀枪，燕军敢来搬吗？
但拿着刀枪，官军敢让燕军来搬吗？
这几乎是个死结，徐辉组也没吭声，道衍和尚还在那装模作样的闭目养神呢。
徐氏继续道：“户部尚书夏元吉提议，另择能臣出任山东布政使。”
徐辉组嗤笑一声，“兵部尚书黄观可任山东布政使，调铁铉回京出任兵部尚书。”
铁铉如今就在山东，虽然是山东布政使，但目前主要职责是掌兵权，政务方面……基本上都脱手了。
夏元吉的提议倒是好，但徐辉组可能答应吗？
李允熥懒得开口，一天到晚就是扯皮……从本心来说，他更希望李高煦乱打一气，总比扯皮来的痛快。
徐氏叹了口气，“那年后再议吧。”
徐辉组起身就要走，李允熥瞄了眼一直没吭声的道衍和尚，“大师，大师？”
“陛下。”
“大师，听说永乐这个年号是大师拟定的？”
道衍和尚睁开双眼，平静的说：“若陛下不喜，可另择之。”
李允熥翘起二郎腿，“据说大师学贯古今，前知三百载，后知五百年，永乐这个年号自然是好……崇祯这个年号如何？”
道衍和尚愣了下，“崇者，尊也，或盛也；祯者，福也，亦贞也，陛下学问大进。”
李允熥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嘻嘻道：“那是自然，四婶教的好。”
“明日乃今年最后一次早朝，年后改号永乐，大赦天下，陛下，陛下？！”
徐氏加重了语气，李允熥干笑着放下了二郎腿……这个实在是习惯成自然了。
道衍和尚眯着打量着晃晃悠悠出门的李允熥，在心里想着，崇祯……这个年号的确不错，真的是陛下拟定的吗？
都说陛下少不读书，登基后全赖燕王太妃教导……但短短一年就能学问精进如斯？
“大师？”
道衍和尚回过神来，“太妃，陛下看似放荡，实则有心，无需多虑。”
徐氏摇头道：“大师，那件事查的如何了？”
“宫外不便详查，宫内……”道衍和尚召来宫人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一个身材魁梧，但无胡须的中年汉子疾步而来。
“奴婢马和拜见太妃，拜见大师。”
“起来吧。”徐氏笑着说：“宫内纷乱，将你从北平府召来，就为整肃宫禁，你与张辅二人一内一外，不可懈怠。”
马和起身，躬身应是。
道衍和尚嘴角抽了抽，宫内的确乱的很，各方势力都插手其中，整肃宫禁是有必要的……但所谓的各方势力，徐辉组、李高炽、李高煦以及徐氏本身都算，但还有一股是陛下啊。
如果真的严查内外，只怕陛下那边要为难了……道衍和尚已经发现，自己遣派秘谍细查，李允熥那边的人手已经保持静默，想必消息传递有些困难。
马和即后世所说的郑和，如今三十余岁，正值壮年，精力充沛，双目炯炯有神。
“启禀太妃，奴婢自一月前察觉端倪，得太妃密令细查。”马和刻意压低声音，“先后查问太医院、东西六宫、乾清宫各处……”
道衍和尚皱皱眉，“查到陛下身边何人？”
“常宽。”马和干脆利索的说：“三次前后均有常宽此人插手，必为主使。”
“常宽？”徐氏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是陛下从常家带出来的老人，怎么会背主？！”
马和摇头道：“奴婢细询旧事，洪武四年，孝康皇后册封太子妃，八岁的常宽净身入宫，洪武八年，常宽被拨去服侍虞怀王，洪武十六年，虞怀王病逝，常宽转而服侍先帝，直到洪武二十六年，才转而侍奉今上。”
各个名字、时间换算一下，李标的第一任太子妃常氏将常宽带进皇宫，之后常宽先服侍李标的嫡长子李雄英，后来李雄英病逝又服侍李允炆，直到洪武二十六年，才来到李允熥身边。
徐氏还没反应过来，但心思阴暗的道衍和尚听懂了马和的言外之意，“此人乃先帝遣派？”
“什么？！”徐氏霍然起身，神色犹疑，半响后才道：“的确有可能，洪武二十六年，正是先帝被立为皇太孙的次年！”
马和低着头不吭声，这也是他的判断……洪武二十五年，李允炆被太组皇帝立为皇太孙，第二年就将常宽塞到了李允熥的身边。
为什么？
理由是现成的，李允炆看似是嫡次子，但其母吕氏其实是被扶正的，真正意义上的嫡次子应该是李允熥。
而且吕氏一族没什么势力，而李允熥的外公却是大名鼎鼎的开平王常遇春，虽然早就病故，但军中威望甚高，人脉令人眼红。
更别说当时凉国公蓝玉还在呢，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天然就站在李允熥这一边……第一任太子妃常氏只有两个儿子，八岁就病逝的李雄英，和如今的皇帝陛下李允熥。
全盘想通之后，徐氏喃喃道：“蓝玉案……”
道衍和尚接口道：“蓝玉案亦是发生在洪武二十六年，先帝被立为皇太孙的次年。”
一边说着，和尚一边心想，太组皇帝大肆杀戮，不仅蓝玉，还有傅友德、冯胜、王弼等名将均被抄家灭门，牵连至死者一万五千余人……但没想到，最终皇位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开平王常遇春外孙李允熥的手上。
真是时也命也！
好一会儿之后，徐氏终于勉强恢复镇定，缓缓坐下后突然起身，“先帝尚在！”
“至今尚未现身，可能性不大。”道衍和尚分析道：“若是先帝尚在，且有复起之念，当不会行此等鬼祟事。”
徐氏摇头道：“未必……陛下已然登基，若是先帝复起，如何容得下？”
“陛下今年尚未满三十，体格雄壮。”道衍和尚很确定的说：“若老衲没有猜错，此事理应是陛下遣派常宽为之。”
“陛下？”
看道衍和尚缓缓闭上双眼，徐氏有些失神，半响后才看向马和，“细细追查，若有实证，立即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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