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慢悠悠地转着,镌刻花纹的壁纸潮湿、发黑,散出极大的霉味。
地板掉漆掉的很严重,大部分地方,已经露出浅淡的原木色。
家具风格复古,台灯、桌椅、柜子像是上个世纪初的东西。
屋里缺少电子设备,或者说,没有一件能完全体现,现代科技的物品。
留声机摆放在客厅一角,唱针磨损严重,唱片封面写着几行小字。
房门变形严重,锁眼的位置更是被人为堵塞。
简单的两室一厅,充斥着与现代的隔阂。
吊灯璀璨却蒙有灰尘,六张黑白照片整齐的贴在墙上。
搪瓷痰盂离我不过半米远,年代感扑面而来。
“我的记忆……损失的那部分应该很重要。”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射到地板,映出非常迷幻的颜色。
“参加完葬礼,然后坐上去晴隆县的大巴。”
记忆到此为止,我的脑壳阵痛不断。
有点奇怪啊。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该害怕才对。
可为什么我的情绪会很平淡,没有任何波动。
“皇脉大兴天降瑞,甘泉涌现金龙追。”
“宋王爷陈桥领兵围,各路英豪一起俱相随——”
突然,唱片转动,熟悉的戏文响彻耳边。
王老爷子生前,最爱的就是这个,他天天拉着我一块听。
这段《下金殿》是骨子老戏,最初由王派净角宗师王奎永先生演唱。
让我惊讶的,倒不是这出戏,而是坏掉的唱针如何让胶片发出声音。
我凑近观察,发现原本损坏的唱针,早就焕然一新。
“有人换过它!”
房间面积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微乎其微。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更换破旧唱针。
这种能力,我愿称之为特异功能。
除非,对方不是人。
说是毫无波澜,其实我内心多少有点紧张。
失去部分记忆,就像是不完整的苹果,早晚会发黑氧化,最终腐烂。
我是个求稳的人,无论什么事,都希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后再去做。
“官爷做事真荒唐,欺辱家中老残抢钱粮。”
“为奴一死不失望,可怜腹内还有小儿郎。”
“大人莫把良心丧,我结草衔环当报偿!”
悲声凄切,黑胶唱片换到另一张,这出《春闺泪》更是大有名气。
我缓缓退后,屋内气氛凝固,这里绝对有不小的问题。
前后播放的两出戏都大有来头,风格也极其相似。
先是赵匡胤含泪杀死郑子明,接着便是丈夫登科及第抛家弃子。
这么悲情的戏全挨着放,要说不是特意安排,那多少有点巧合。
“春闺一梦是黄粱,天涯何处是我乡。”
嗯?
这次的唱戏声,不是黑胶唱片传出的!
“半载春秋金童降,夜夜思君哭断肠——”
是卧室!
紧闭房门的卧室,传来阵阵婉转低回的唱腔。
我随手抓起一把椅子,警惕地望向房门。
未知的环境,失去的记忆,我现在特别痛苦。
理智告诉我,门那边的必定不是人。
我和某些影视作品里,硬是拒绝承认超自然现象的顽固派不同。
种种现象已经表明,非人类即将出场。
我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它删掉我的记忆,又用密闭的空间困住我。
这个热衷于悲情戏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咔……咔。”
金属把手来回扭动。
留声机的声音变小,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咔哒!”
卧室门被打开一条很窄的缝隙,那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紧靠墙壁,这个地方实在太小,我已经退无可退。
无论接下来是狂风还是骤雨,我都已做好准备。
“吱呀……”
陈旧的木门缓缓打开,我看到一件绣着金丝的大红外衣。
很快。
一个挽着漂亮发髻,长相清纯甜美的女人,就伫立于门内。
她着装独特,和现代人极为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的气质。
“先生。”
女人施礼道。
“你……你好。”
我放下椅子,有模有样的回礼道。
“杜先生肯定有诸多疑惑,待我一一道来,请坐。”
微笑的女人作出请的姿势,她眸子清澈,不含一丝杂质。
“好。”
既然人家邀请,我再怎么着也得照做。
她是活人还好,要真是鬼什么的,那我不听话很有可能会被弄死。
出门在外,遇到危险得学会适可而止。
古人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刻,留声机依然转动,只是不再唱戏。
“杜先生,我和您有着莫大的缘分。”
女人柔声道。
“啊?”
我疑惑到皱起眉头。
“我生于金陵,长在江淮,六岁时便跟随祖母学青衣。”
“原来是童子功。”
“先生说的不错。大抵是老天爷赏饭,我九岁就与名家搭戏。”
“厉害!”
我由衷的夸赞道。
“到十六岁生辰,就名满三江,声传京城。”
“敢问您贵姓?”
照她这个说法,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宗师。
那位“先生”是金派青衣的创造者,人称六岁红。
凡是在某领域有极大成就的人,无论男女,都可以称之为先生。
可惜天妒英才啊,那位宗师级人物,不到三十五岁就英年早逝。
“在下姓金,单名一个簪字,熟识的人爱喊我金桂花。”
“果然是您!”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整个人浑身发毛。
谁能想到,我竟能和一代宗师交谈。
更关键的是,这位还是开创百年流派的金簪!
“金老板,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在戏班子里,大角可以叫做某老板,因为其他人都靠人家的名声吃饭。
“杜先生客气,此次冒昧请您来,是想和您商量个事。”
“金老板的事,哪有商量不商量的,我能帮的肯定帮。”
开玩笑,这可是能著书立说的大艺术家。
给戏曲宗师,我的偶像办事,还商量什么。
这要是搁现实当中,哪个戏迷见到她,保准得疯上一礼拜。
“我先帮您恢复早先的记忆,再说其他的。”
“行,听您的。”
本来我还点紧张,这事一整,我就放松了。
咱自家的大师,还能想法害我不成?
当年外寇入侵,金大师硬是顶住压力,不给蛮夷唱戏。
据她弟子的回忆录讲,金大师为筹款抗倭,连唱仨月,差点吐血。
她的早逝,也可能和当初的连天登台有关。
这样的一大人物,就算变成鬼,肯定也不会杀害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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