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艾亿良的脸色骤然一变。
同时面容变色的，还有坐在一旁的林心仪。
艾亿良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的心性非同一般。二人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可她却敢结合当下情况大胆剖析。这一句，便将艾亿良问住了。
如果他照实回答，那么所有的意图将全部暴露在林艺面前。而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几岁，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且涉世未深的丫头。
这样一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极其不符。可艾亿良察觉到，她简单的外面下，藏着一颗并不愚钝的玲珑心。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已经将他的算盘看穿。
艾亿良心神凛然的同时，觉得有些颇为骄傲。他的女儿，就该如此。
“如果我说只是巧合，你会相信吗？”
“明知故问。”林艺语气丝毫不客气。
“小艺，你……”林心仪示意她好好说话，以免惹恼了艾亿良。
但艾亿良只把林艺冰冷的语气当做是多年来弃她母女于不顾的怨恨，微微笑了笑。
“其实在艾琳娜出事之前，我便已经将你母亲叫过来商议关于你身世的事情。本打算在艾琳娜大婚结束之后，和你相认，双喜临门。结果你也知道了，艾琳娜的婚礼现场出了事故，警方正在调查。”他轻声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然，但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条件，你母亲答应了我的邀请，搬回到家里来。你可以不改姓，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提。”
“给我好的生活条件……小的时候怎么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不觉得晚了些吗？”林艺微微红着眼，质问林心仪。
“现在的你应该很明白，相比小时候，成年人的世界更加不容易。”林心仪不愧是过来人，一句话戳中林艺心房。
大学毕业以后，她真正意识到了当代年轻人所面临的的压力。就业找工作，租房，交通，情感，各方面的压力汇聚而来。当然大部分的压力都来自于两个字：没钱。
优渥的生活她无比向往，她多次幻想能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有一套面积不算大的房子，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受委屈时可以躲在那个小房子里哭，如果能再幸福一点，那就躲在小房子里抱着男朋友哭。
可是豪门生活，她没想象过。她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皇宫，还是深渊。
艾亿良努力地摆出慈父形象，可是林艺看到他那双久经尔虞我诈后的深邃眼睛，便很难对他产生亲近之感。
见林艺没有反驳，而是陷入了沉默，艾亿良打算趁热打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贴着桌面推到林艺面前。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所以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无论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们的血缘关系都是真实存在的。这笔钱你先拿着零花，想通了就搬回来和你母亲一起住。艾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林艺低头望着那张卡，卡面上的小字提醒她这是一张江城银行的钻石储蓄卡。就算再无知她也清楚这张钻石储蓄卡意味着什么，理财或存款超五百万是申请这种卡的底限，完全符合通过标准是日存款二百万。
以艾氏的身家，即便作为私生女，艾亿良应该也不会对她吝啬。所以这张卡里面的额度，可想而知，绝非小数目。
林艺神色一凛，目光极不淡定地转向身边的林心仪。
“既然你是爸爸给的，就收下吧。”林心仪在这个时候当然是希望一家人和气一团，于是劝说道。
林艺的手指摸在那张卡上，质地光滑。财富，于她而言是打开美好新生活大门的钥匙，可不知怎么的，林艺却觉得这张卡万分沉重，沉重到她根本不能承其分量。
修长纤细的手指离开卡面，林艺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忽然对在座的两人勉强一笑，“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林艺！这孩子……”林心仪眉头皱起，却没来得及劝阻她。
艾亿良脸上面容平静，但心中已经波澜荡起。
看来父女相认，远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原本以为自己身份特殊，林艺会很乐意接受，现在想想是他太过自信了。
毕竟有一类人，喜欢金钱富贵，但不会完全因为这东西而屈从。而且今晚的简单对话，也让他知道林艺并不是个简单的姑娘。至少，她不是一个容易被哄骗的姑娘。
离开餐厅后，林艺孤身走在冷风中。脑海中思绪如同乱麻，缠绕得她头疼。
走到路口，她一时失神，结果一头撞进了某个男人的怀里。
正准备赔礼道歉的时候，传来的却是无比熟悉的声音。
“姑娘，你撞到我了，可要负责啊！”
林艺抬头，只见唐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林艺感到出奇的意外。
“之前出事之后，我就在你的手机上装了定位，随时都能知道你在哪。这么晚了，你跑出来，我不放心，所以就准备在门外接你。”唐程视线远眺，看向林艺传来的那家餐厅显眼的招牌，“阿姨发财了吗，居然带你到这种地方吃饭。还是说，约你的根本不是阿姨，而是某家的公子哥？”
“怎么可能是别人，就是我妈！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那就要祝贺咯，祝贺阿姨找到第二春，祝贺你们一家圆满。不过，怎么感觉你并不开心呀，是不是觉得那个男人做你爸爸不称职？”
林艺苦涩一笑，没有说话。
今晚，她丢下一位集团老总和一张巨额银行卡逃走，到现在内心都有些惶恐不安。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些什么，只是感觉一旦接受这一切，就像是达成了和魔鬼之间的交易一样。获得大富大贵，然后失去的将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回想起艾亿良把银行卡推到她身前时的模样，像极了夺人所爱的鬼怪。
或许一切只是错觉，可令她不安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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