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了数日,桦江市终于等来了一场大风。炎炎夏日竟有些北方秋天的爽凉。路上行人不断被掀翻的帽子和裙摆,隐约传递着暴风雨的腥气。
黎明前的时刻最黑暗,暴雨将至的天空最平静。
这天上午,崔佳莹站在高层公寓的窗前,静静遥望天空发呆,手里的咖啡不知擎了何时,显然已是冷透了。
同一时刻,黑衣人X站在一幢不知名的烂尾楼楼顶眺望,他的脚下是一堆红梅牌香烟烟蒂,他的背影孤独得与天空融为一体。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死一般的沉静。
黑衣人X拿起手机:“喂。”
“他还好吗?”是一个女声。
“没死。”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黑衣人追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好?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你有两张皮,一个恨他入骨,一个……”
“住口!”
黑衣人怔住了。
“请注意你的身份!”
“是!”
电话那头继续发号施令:“是时候让他们去见真主了。”
“是!”黑衣人犹豫了一会,试探地说:“您说的他们,是指……”
“所有人。”
通话结束了。
黑衣人抬眼看向天空,黑云似泼墨一般层层压下来,间或有几道红色的闪电犹如长蛇吐出的信子,阴森且充满敌意。
户外乌云密布,讯问室内却灯火通明。
张扬被镁光灯照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但他手上的镣铐太重,加上身体未愈,做这个动作明显有些吃力。
当看到对面桌前坐的两个人是陈年和方瑾瑜时,他忽然有些释然了。
未等讯问开始,张扬慨叹:“这一天还是来了!”
陈年和方瑾瑜对视了片刻。随即方瑾瑜问道:“张扬,这一天是哪一天?”
张扬抬了下眼:“明知故问。”
“张扬,请注意你的言辞!”陈年厉声喝道。
张扬哼了一声:“我想冒昧先问一句,你们是在哪找到我的?”
方瑾瑜看了一眼陈年,转身回答张扬:“洗煤厂,传送廊。”
“果然。”
“你之前不知道绑匪把你关在哪了是吗?”
“当然,他把我打晕了,然后一直蒙着眼睛,不过我猜出来那是哪了,知识就是力量啊,古人诚不欺我!”
“不愧是师大最年轻的教授!”陈年说。
“你也不懒,陈队长,还能想到斐波那切数列,可以!”
陈年笑了笑:“我就喜欢和您这种高智商的人对话,不累……那么,咱也别客套了,直接说正事吧,既然这一天来了,就请你好好交代吧!”
“嘿!”张扬噗嗤一笑:“陈队长,你在讲笑话吗?我交代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交代了?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我交代什么?”
“张扬!”方瑾瑜喝斥道。
张扬双手抱胸,表情夸张:“哎哟,方警官,你吓死我了!我现在是个病人,您要是把我吓出个好胆儿来,我一紧张可就什么都不会说啦!”张扬说罢看向陈年。
陈年露出一丝假笑,随后从证物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本书是你的吗?”
张扬听后脸上隐约露出一丝尴尬。
几天前,还是在伶山别墅与崔佳莹缠绵的那一夜。
事后,崔佳莹躺在张扬胸口上叹气。
张扬忙问:“你怎么了?”
崔佳莹说:“你说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张扬安慰她:“瞎说什么呢?咱们可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可是……我最近也梦到晓雨了……”
张扬身子一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梦见过董晓雨。”
“怎么可能?方媛和苏希不是让孙小乙扮鬼吓的吗?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鬼?”
“是,可是……”
“好了,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崔佳莹再次抱紧张扬,轻声呢喃:“过两天就是晓雨的祭日了,要不我们抽空去给她上点香吧,再跟她叨咕叨咕,当年……”
“当年的事就是场意外!”
“可我好怕!”
“不怕宝贝儿,有我呢!”张扬说着把崔佳莹搂得更紧了。
崔佳莹拍拍张扬的后背,说:“张扬,这些年辛苦你了!”
张扬嗅着崔佳莹的发香,说:“不辛苦,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实我也想好好的跟你在一起,我也不想周旋在好几个男人之间,可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张扬,我……”
张扬突然吻住了崔佳莹的嘴,随后说:“佳莹,不说这些了,我都明白……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如果……如果我们能渡过这次劫,我就带你出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嗯!”崔佳莹一边点头,一边挤出两滴眼泪。随后,她忽然从枕头下面翻出一本书递给张扬。
“这是什么?”张扬问。
崔佳莹说:“演戏演全套,孙小乙死了,下一个很可能……黑衣人、宋德龙,背后肯定都不干净,我们莫不如……”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嗯,只是你可能得吃点苦头。”
“我吃点苦不算什么,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是死也……”
“不许胡说!”崔佳莹说着紧紧抱住张扬。
张扬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双大手有力地捏着崔佳莹的臂膀。
崔佳莹看着床头梳妆镜里的自己,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张扬,这本书是你的吗?”
方瑾瑜的提问将张扬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张扬点了点头:“是我的。”
“你知道它是怎么来到我们手上的吗?”
张扬当然知道,这是他和崔佳莹那晚约定的讯号:倘若有一天,他在黑衣人那里见到这本书,说明事态不妙,他要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如果在警方这见到此书,则表示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可继续按计划行事。
张扬暂缓了一口气,说:“应该是崔佳莹来报案了吧?我跟她说过,如果有天我不见了,但贴身的几样东西还在,就预示着我可能被人绑架了,这本书就是其中之一。”
陈年象征性地点点头:“这么说来,你是意识到你可能被人绑架,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以及绑架你的理由了?”
“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可能是宋德龙。”
听到张扬说出宋德龙的名字,陈年和方瑾瑜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出了些许意外。
陈年旋即又对张扬说:“说说你的理由。”
张扬先是清了清嗓子,又叹了口气,低沉说道:“我把宋德龙得罪了,因为孙小乙……很意外是吧?没错,我的确认识孙小乙,之前没有跟你们说实话……宋德龙追杀孙小乙的时候,我帮过他……”
“所以宋德龙怀恨在心?”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宋德龙怀疑孙小乙将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告诉了我,他解决了孙小乙,就剩我一个知情人……”
“那他为什么绑架你?而不是像解决孙小乙一样解决你?”
“借刀杀人,他现在是桦江的商业之星,他不会亲自动手的。”
“还有,为什么是崔佳莹来报案,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张扬略显激动:“我和宋德龙、孙小乙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女人没有关系!”
陈年往椅背上靠了靠,双手抱胸:“我说过和崔佳莹有关系吗?你激动什么!”
“没有,我只是……”
“张扬!”陈年突然拍了下桌子:“你不要再编故事了,实施绑架的人和我们有过接触,根本不是宋德龙。”
“是吗?”张扬摇晃着脑袋:“我刚才也说了,我只是猜测。”
“张扬!”陈年再次提高音量:“实话告诉你吧,关于董晓雨以及方媛一案的情况,我们已经基本查明,你和死去的孙小乙都逃不了干系,你少在这给我扯什么宋德龙……其他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另一回事,你在这旁征博引,误导调查方向,是何居心?”
张扬嘿嘿一笑:“证据呢?我懂法,没有证据,你们凭什么定我的罪?”
陈年听罢竟一时语塞。
另一间屋子。
高放正在全力破解一个加密的声音文件。
这个文件来自一部手机,确切地说是一部损坏的备用手机,而它的主人叫做方媛。警方找到这部手机,是缘于有天陈年突然接到郭文凯医生的电话,郭医生说忽然想起一桩奇怪的事:他曾经在给方媛做心理催眠的时候,听方媛说起过怀疑家里闹鬼,就给家里安装过监控,后来监控被凶手拆除,但她做过两手准备,在家中一个很隐蔽的地方藏起一个手机进行录音,至于究竟藏在哪里,他也不得而知。
陈年得知这一消息后,曾经回到案发现场仔细搜查过两次,第一次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第二次竟然在一个很显眼但却也很容易被忽视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一部手机。彼时手机已损坏严重,技术部门抢修了一个多星期也只勉强恢复一些不完整且加了密的数据。
而高放正在做的,正是破解加密的文件。这不难理解,如果郭文凯医生所说的事情属实,那么手机里的加密文件很可能成为他们锁定凶手的直接证据。
天色越来越暗。
一缕潮湿的旋风透过窗缝涌进屋子。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
高放的脸上汗珠如豆。
陈年和方瑾瑜焦虑地磨擦着耳机。
张扬也不好过,强作镇定地望向头顶的灯光。
远方,崔佳莹披散着头发,等风来;黑衣人,于黑暗的天空底下再次点燃一支红梅烟。
所有人都心乱如麻。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一场谁都没有把握的暴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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