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希宁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眼帘微抬。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二哥刚才开的那两枪居然打爆了天蛾人的两只眼睛,顿时,一股简直比瑞士鲱鱼罐头还要酸爽的腐臭味儿就在溶洞里弥漫开来,天蛾人两只爪子捂着脸,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痛苦的“呜呜”声,扑棱着翅膀,无头苍蝇一样在溶洞里横冲直撞,撞折了好几根钟乳石后,重重跌落在地上。
六叔盯着我二哥手里的枪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飞快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忽然兴奋地说道:“宁少,不知道这玩意儿怕不怕火,不如,我们用火烧它,等把它烧成了灰儿,我看它还怎么自愈重生!”
六叔这招的确够狠,挫骨扬灰,灰飞烟灭,这是对待恶灵的办法……虽然恶毒至极,但无疑是当前最靠谱的办法,而且,我猜想,天蛾人之所以有那么逆天的自愈重生能力,大概就是因为它的细胞分裂速度比较快的缘故。
我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还在地上打滚儿的天蛾人,心说,假如我们一个活的细胞都不留给它,它总不能自己凭空变化出来把!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天蛾人的皮坚不可摧,刀枪不损,水火不侵,我们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点着它?!
二哥看了眼不远处的火堆,说道:“汽油!”
在天蛾人的眼睛重生出来之前,我们把半桶汽油都浇到了它身上,然后,郭颉从他背包里翻出一盒被几层防水布包裹得非常严实的火柴,小心翼翼地划着了一根已经为数不多的火柴,隔着好几米远扔过去,火柴一碰到天蛾人身上的汽油,“呼”的一声,几米高的火舌一下子就窜上了溶洞顶部,将倒悬下来的钟乳石全部烧成了焦黑色。
火势凶猛,火光滔天,宛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灭的红莲业火,将溶洞周围都照亮起来,滚烫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烤得脸颊火辣辣的疼,我忙往后退了好几米。
空气里逐渐弥漫开一股烧焦的味道,周身已经变成一个火球的天蛾人表情极其痛苦的在熊熊烈火里翻滚,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有好几次,它都用两只翅膀撑着地面,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大概是想到十几米外的暗河那边去,可刚往前走了一步,又重重地摔了下去,如此反复三次,终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火势越来越大,天蛾人凄厉的叫声逐渐变小。看到这一幕,女考古队员大概有些于心不忍,默默转过身去。
这时,一个叫“黄子明”的男考古队员见状,抿了抿嘴唇,强挤出一抹苦笑,轻轻拍着女考古队员的肩膀,安抚女考古队员道:“没办法的,自然法则就是这样残酷,如果天蛾人不死,那必然就会是我们亡!”
女考古队员似乎想反驳,唇角动了动,又抬头看了二哥一眼,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半个小时后,大火逐渐熄灭,天蛾人也化成了一堆散发着糊味儿的焦炭,溶洞重归平静漆黑。
六叔打亮矿灯往四周照了照,神情依然十分戒备。
郭颉倚在身后的岩壁上,低低地喘息,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咧着嘴,有气无力地笑道:“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小爷我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不幸中的万幸,这张帅出天际的脸没有花,哎,咳咳咳,杨小七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爷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哭啊,小爷我这辈子最怕女人哭了,我不疼的,真的不疼……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曹希宁眸色淡淡地看了郭颉一眼,“伤口有感染的迹象,需要立即止血消炎,再打一支抗感染和破伤风的疫苗。”说完,又扭头看向我,“杨晨你也过来!”
郭颉受伤很重,加上失血过多,咬牙强撑到现在,就算有再强大的信念在支撑着,身体的各项机能也都已经到了极限,这会儿,脸色苍白的完全没有一点儿血色,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冷汗和血水湿透了,整个人虚弱的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现在不过是在强颜欢笑。
我眼眶忽然一红,心里有些难受……眼前这个满身都是伤,却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今年不过才十七八岁。
正常人家的孩子,十七八岁的时候应该正在读高中,青葱岁月,情窦初开,青春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而眼前这个少年,过早的踏入了社会,过早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他的未来似乎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还活着,要么已经死掉了。
很多年以后,再回忆起今天这个场景,回想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直面生死,噙着浅浅笑意的眉眼之间满是从容淡然,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解脱的意味的场景,我仍然非常感触。究竟要经历过多少像今天这样的伤痛、甚至是生死攸关,才能在这样凶险诡谲的环境里,依然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笑着说出,“我不疼的”这几个字!
※※※
六叔帮郭颉把大腿处的伤消过炎、包扎好之后,郭颉就昏睡了过去。
大概是疼极了,昏睡中,郭颉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脸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却染了几分病态的潮红,我右眼皮一跳,心说这小子该不会是发烧了把,赶紧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很烫。
发热是一件可轻可重的事情,因为引起发热的原因有很多,最常见的是感染,其次是结缔组织病、恶性肿瘤等。轻度发热时,比如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热,人体免疫功能明显增强,有利于清除病原体和促进疾病的痊愈,通常都是可以自愈的,但体温一旦超过了四十摄氏度,就可能引起头晕、惊厥、休克,甚至严重后遗症。
郭颉现在这情况,明显就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如果处理不当,引发其他并发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且,这地方的东西诡异的很,郭颉这一发烧,不知道又会招惹来什么闻风而动的“怪物”。
六叔给郭颉肌肉注射了一支抗生素,又喂他吃了几片退烧药,郭颉紧皱的眉头总算稍微舒展了一些,我问六叔能不能再给他打一针止疼剂,让他可以睡得安心一些,六叔摇头,说止疼剂百害一利,只是暂时性的让人失去痛觉,却会长时间麻痹神经,这个地方太邪门不能久留,郭颉一醒来,我们就要立即离开,如果打了止痛剂,到时只会让郭颉的状况更难熬。
我没有坚持,也不忍心再看郭颉现在的样子,只能转过身去。
曹希宁帮我处理好脸上和胳膊上的划伤后,又起身去看了眼之前被天蛾人一口咬穿了肚子的考古队员,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道:“他活不久了,肠子已经被扯断了!”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生死,所以,听到那名男考古队员将死的消息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冷漠麻木,就好像他们听到的并不是一起同生共死了好几个月的队友即将死亡的消息,只是曹希宁随口提了一句,我们今天中午的午饭是糖醋鲤鱼。
我低头苦笑一声。生命已是如此凉薄,变幻莫测的人心,更是凉薄。
现如今,除了我二哥之外,那支考古队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两个男考古队员,还有那个叫“黎姣”的女考古队员。
不多时,溶洞里彻底安静下来。
曹希宁很是随意地往地上一坐,靠着岩壁闭目养神起来,我靠在二哥身上,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一边和他讲他失踪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我和三哥进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后的各种离奇经历,六叔一直守在郭颉跟前,以防郭颉的情况突然恶化,几个考古队员又守了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天蛾人半个多小时,确定那只天蛾人真的死透了,不会再自愈重生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就各自沉睡了过去。
那一觉,我睡得极沉,简直就是天昏地暗、海枯石烂。睁开眼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酸软无力的,脚底疼得厉害,意识也有些放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打小就有赖床的习惯,每天早晨醒来,哪怕意识已经非常清明,再也睡不着了,哪怕对着天花板发呆,也要在床上躺着,尤其读小学那会儿,每每都要我妈提着扫帚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这一觉睡得很饱,虽然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是酸苦的,但是精神上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伸了个懒腰,睁眼瞅着头顶上倒垂下来的钟乳石半晌,脑子里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除了曹希宁以外,其他人都还没有醒,溶洞里依然很暗,非常安静,偶尔能听到火苗燃烧爆出的“噼啪”声,不远处,曹希宁单膝曲起,坐在火堆边,静静地看着溶洞深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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