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大院内，偏僻角落处的那座规模颇大，占地面积相当广阔的停尸房，常年的被一种诡异莫名的阴森气氛笼罩，即使是警局里的工作人员，一般情况下也都是竭力避免前去哪里。虽然说上去，他们都是与侦查以及受害人的尸体打交道，但是一想到停尸房里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却还是会有些不寒而栗。
此刻正直阳光初升时分，石中与何青二人领着内心思绪繁杂的卢佳敏径直朝着停尸房前去。
路上，几乎与卢佳敏并排行走的何青，瞧见她那副表情，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可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炙热的阳光下，沉默一直持续到三人先后进入到挺尸房为止。
那名面部已经被毁的受害人于早些时候已被暂时送到了这里，此刻，他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停尸房中央位置，一张冰凉的台子上。
再次见到受害人的模样，纵使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画面，但何青还是不由的心中略一翻腾，于是他开口轻声的对卢佳敏说道“作好心里准备，画面可能不太美好。”
卢佳敏站在距离尸体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抽噎着点了点头后，方才缓缓朝前走了过去。
石中与何青二人，缓步跟上。
然而虽然何青那样对卢嘉敏说过，但当她乍见到尸体那样的妆容时，还是几乎了的赶忙寻了一个垃圾桶，凶猛的呕吐开来。
石中见状，也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何青瞧见卢嘉敏的表现，不由得回忆起自己面对第一名受害人的尸体时的感受。他想，他是可以理解她的。
好一会儿后，仿佛再也没有东西能够吐出来一般，卢嘉敏这才为难的擦了擦嘴巴，脸色惨白的再次鼓足勇气朝着尸体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从何青所在的角度，他可以清晰的瞧见，卢嘉敏正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张脸，而把注意力尽可能的击中了相对而言状态较好的下半身上。
何青注意到她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好一会儿，只见卢嘉敏的身子猛地停顿了下来，她的双手随之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唰唰的滑过惨白的脸颊，啪嗒落地。
见状，石中与何青相识苦笑，心里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看来是没错了，那名受害人的确就是方响。
见到受害人身份已经确定，何青想要上前安慰两句，不过石中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一个人伤心的时候，最需要的应当还是安静，就让她这样哭一会儿吧，看得出来，她应当是很爱他的。”
爱，这个字从自己嘴巴滑出，石中只感觉到陌生无比。此时此刻，他眼睁睁的望着卢佳敏对着心爱之人的尸体放声大哭，心头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酸楚。
‘因为有爱，才会令死亡变得那样让人难以接受。也因为有爱，活下来的人，才会如此痛苦。’石中如是想着，张琴的面容莫名的从他眼前闪过，这么多天来，强迫着自己去忽视的事实，终究不是那么容易遗忘。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许久，哭泣声渐渐微弱，石中见状，缓步上前，虽然知道这时候问这样的话题有些过于残酷，但他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道“确认是方响？”
卢佳敏听到方响的名字，忍不住又要流泪，好一会儿，方才能够开口说话，“嗯，确定了，他的大腿内侧有一块像是胎记一样的记号，绝对不会错的。”
“嗯。”石中点头，“那我们就先离开吧。”
“嗯”卢佳敏揉着苦红了眼睛，默默的跟在了石中身后，三人很快来到了石中的办公室。
安排了卢佳敏坐下后，石中翻阅起桌上之前从档案室借来的那些资料，片刻后，准备找到了当年联合行动的那份档案，翻到了记载有蒋涛的那一页，将其放到了她的面前。“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有些年头了，虽然可能不太准确，但还希望你看看昨晚上到你家的是不是这个人。”
卢佳敏听言，顺从的伸手将那页档案拿了起来，不消一秒，便听她肯定的回答道“是的，就是这个人，我不会认错。”说着她激动了起来“就是他杀害了方响吗？嗯？”这时，她注意到了那张相片旁边的文字，“这人还是一名警员？”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石中取回那页档案后，语气微微有点软和的说道“目前还不确定凶手是谁，只不过之前你提到了那样的相貌，我想起来有可能会是这个人，毕竟左脸上有道伤疤，这样显著的特征，不是那么容易忽略的。”
说着，石中大抵是看出了卢佳敏已经认定蒋涛便是凶手，于是略加解释道“这人名为蒋涛，我们今天就会去寻找他，还请你放心，如果他真是凶手，我们一定不会让他逃了。”
获得了这样的承诺，卢佳敏的心里总算有了些宽慰。
谁料石中忽然话锋一转，“不知道现在你是否还能回答几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会对我们接下来的侦查工作起到很大的帮助，也会更有利于我们尽快逮捕杀害方响的凶手。”
听到这样的话，何青心想，这样一说，其实已经是没给人家拒绝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卢佳敏一听到只要自己回答问题，警方就能够尽快抓住凶手。自然是不论此刻内心有多痛苦，也还是坚强的表示了同意。
“好，非常谢谢。”石中道了声谢后，看了一眼手上蒋涛的照片，开口问道“方响具体是怎么和你形容他与蒋涛之间的关系？”
“就像之前我和您说的那样，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叫蒋涛的男人，之前也从来没有听方响提过。昨晚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突然就跑来了。”
“嗯？等等，你是说蒋涛并不是和其它那些参加聚会的人一起来的？”
“是的，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方响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邻居又来抱怨，所以开门的时候，还有点不太高兴。”
听到这里，何青心里对方响的印象就有点不太好了。虽然这样说，对死者不太好，但通过到现在为止的描述来看，显然方响在世时，估计脾气以及为人都不怎么样。毕竟，在小区住宅里，晚间时间大声喧闹聚会就已经是自己的不对，邻居会去抱怨也是再正常不过，哪里还有自己做了错事，还反而怪抱怨的人这种做法呢？
“不过等他打开们，发现敲门的人并不是邻居，而是这个叫做蒋涛的男人后，他的语气就变了。该怎么说呢？应该是变的恭敬了一些，就像是晚辈对行辈应有的那种态度。后来，等到蒋涛进了屋，没一会儿，他便拉着方响去了烟台，两人交谈了好一会儿后才回屋来，那时候，方响就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只顾着闷声抽烟喝酒，也不怎么和我们玩闹了。”
“我看到他那个样子，还以为是蒋涛与他之间出了什么矛盾，可是看他们即使进了屋，也还是时不时悄悄谈话的样子，又不像是刚刚闹了矛盾一样，可惜我偷偷问了好几次方响是怎么回事，他都不告诉。我又问他，蒋涛是什么人，他也只是简单的说蒋涛是类似他叔叔一样的人，还让我别管太多。”
“也正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原定会一直持续到早上的聚会也在十二点左右就结束了。而蒋涛也跟着我们那些朋友一起下楼去了。说实话，那时候看到他离开，我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感觉只要一看到他，就浑身不自在。”
大抵是因为事关逮捕到杀害方响的凶手，卢佳敏一时间有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这倒是正合石中的心意。
毕竟，既然蒋涛也涉及其中，那么昨晚发生的事情，则是知道的越详细越好。
看到石中认真的表情，何青也只好跟着一起仔细聆听。
“聚会结束之后，是我下楼送的他们。前后也就十分钟左右，我便回去了。当然，回去之后，我还是不死心的问了方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依然只是抽烟喝酒，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当时我虽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一定与蒋涛脱不了关系。后来的事，之前也已经同你们说过，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嗯，谢谢你说的这么详细。”石中在脑子里快速的总结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那些内容，片刻后，只听他开口问道“方响跟你说蒋涛就像他的叔叔一样。而蒋涛曾经又是一名警员。请问你知道方响父母的事情吗？”
“他的父母？”卢佳敏可能没有明白石中问这话的意图，不过她还是老实的回答起来“只能说知道个大概，方响的母亲好像很早之前去世了，他几乎是他父亲抚养长大的。对了，有一次他喝醉酒后说过，他的父亲好像在世时也是一名警员。不过我感觉他对他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好感，对母亲倒是颇为怀念。”
‘也是一名警员，这倒是能够解释为什么蒋涛会出现。可是仅仅是这样而已吗？那又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会在方响遇害的前一晚出现？会是巧合？’石中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
“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我想我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关于方响的事情，还请你节哀。”
“嗯。”卢佳敏应声站了起来，“警官，还请你们务必要抓住凶手，将他绳之于法，不要让方响白白的遇害。”
“我们会的。”石中说完看向何青“小何，你送一下卢小姐出门。”
心中有着各种不解疑惑的何青，在将卢佳敏送上车，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连忙快步跑回了办公室。
“探长，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刚才看您的意思，好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疑点。”
何青急不可耐的说完后，才瞧见石中的面前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张白纸，而且白纸上还写着‘蒋涛：警员，方响：警员的后代。’这几个字。
“小何啊，第一名受害人的身份至今还没有调查出来对吧。”石中盯着白纸上的那一行字，思索了好一会，忽然这样问道。
“是的，后来也没有人来报失踪案了。”何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记得我们之前的推测是，很有可能第一名受害人是外地人，而且可能家里已经没有亲人在世。”
何青点头“是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为什么没有人来报案。”
“那么你看这名受害人，方响，他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世了。如果不是因为卢佳敏的存在，恐怕要想查出他的身份，将会非常困难。两名受害人，同样的死亡手法，同样的无牵无挂。这么多的共同点，就绝对不是什么能用巧合来解释的通的事了”
“探长，你是说，那些凶手专门针对父母双亡的年轻人下手？”
“不，不。”石中听言，连连摇头“不是这么回事，父母双亡应当不是他们成为目标的首要因素。我们要弄清楚这个首要因素是什么，才有可能真正的找出这几起命案发生的原因。”
“可是，第一名受害人的身份至今都没能确认…….”
“那么第二名受害人呢？王伟的身份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你再给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理出头绪来。”石中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苦恼，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快要碰触到最关键的线索，却不管他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
何青听言，赶忙在桌子上的一堆文件里找出之前调查王伟时所做的记录。“王伟，三十二岁，工作是圣城工地里一名水里包工头，在城东有一动将近两百个平方的房子，妻子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那里。据说王伟的生活作风很有问题，所以他的妻子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这份资料，何青几乎已经能够背出来，因此叙述起来也显得有些乏味。“王伟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父亲在五年前去世，母亲在世，依然生活在农村老家。王伟几乎每个月都会回去看望。”
听到这里，石中猛地伸出手掌打断了何青的叙述。
只见他突然激动的抽出一张白纸，连忙书写起来。那副模样就好像是作家忽然得到了一个绝妙的灵感，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失去一般。
没一会儿，石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冲着何青说道“你看看这里，按照我们的假设，第一名受害人的父母已经都不在了，那么这里写上父和母都已去世。接着，第二名受害人王伟，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依然健在。这里就写上父亲去世便可。接着第三名受害人方响，父母双方都已去世。”
说完，他好似无法抑制一般，音调一点点的提升起来“会是巧合吗？虽然这个世上父母双亡，或是有一方不在的事情确实不少，但是三名受害人，家庭的状态竟然相仿，这就绝对蹊跷了。”
何青顺着石中的思路开始考虑，片刻后，他虽然承认三个几个同样的家庭环境，的确能够成为值得关注的一处入手点。只不过同时他又觉得，家庭总归是家庭，何以会成为这三名受害人被杀的理由呢。
望着石中难得兴奋的模样，何青觉得还是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好，免得又因为乱说话而显得太过外行。
“探长，这个结论仍旧是基于第一名受害人的父母已经不在世的前提。如果他们在世的话，这个发现恐怕就不成立了。”
有些过早乐观的石中，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几十年的从警生涯，他的那股警探嗅觉此时已经在告诉他：问题就是这个，毋庸置疑。
“嗯，第一名受害人身份的调查工作务必要加快一些。不确定那人的身份，很多事情都无法下定论。”
何青点头，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探长，那个蒋涛究竟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之前看你提起他的时候，语气都有点不太正常。”
“哦？”石中闻言挑了挑眉头“你小子观察我倒是还听用心，怎么没见你查案时也这么用功啊。”
不过说归说，石中还是将桌上关于蒋涛的那份档案扔了过去，“蒋涛的事基本都在那份档案里了，更多的我也不清楚。当年我也只是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而已。”
被责骂了的何青，讪讪的笑了笑，翻开档案就准备开始阅读。
“他的资料你可以等会儿再看，我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石中突然这样说道。
“嗯？”何青闻声，赶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什么？”
“之前听卢佳敏叙述昨晚的事情时，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你说，现在我们确定，凶手至少有两人，或许有三人。但一般情况下来说，入室绑架，两人就已经足够了，三个人反而显得过为显目。”
何青点了点头“受害人方响也不是那种很瘦弱的体型，虽然如果其中一名凶手体型壮硕的话，要想扛走她，也不会太难，不过很多细节性的事情，只怕是一个人没办法全部做到的。”
“那么这样一来，两名凶手必然是早就计划好了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要杀害方响。为了要成功走到，那他们必然就要事先在外等待。可是昨晚方响家里却有着一场聚会。凶手断然是不可能冒险让任何人看到他们的脸，所以他们要等。”
听到这里，何青也想到了什么不太明确的事情。
石中盯着何青的脸，好一会儿，像是觉得等不到何青自己领悟过来，于是开口解释道“聚会这种事，并不是天天晚上都会发生，所以凶手大可以等到第二天晚上再行动，可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对此，我只能认为，他们有着必须要昨晚杀害方响的理由。”
“必须要昨晚？”何青小声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忽然像是灵光一闪似的“昨晚，蒋涛的突然出现，莫不是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我也是这样认为，卢佳敏说过，蒋涛在进入屋子里后，与方响在阳台谈了好一会儿话。具体内容她并不知道。但是结合现在的分析，会不会蒋涛告诉他的就是他可能是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方响并没有想到他都根本没能有时间准备，事情就发生了！”
何青重重的点头，从前的他倒也很相信巧合这回事，但是在犯罪过程中，巧合往往就显得太过存疑，更何况他们身为警员的身为，也不得不迫使着他，将任何巧合都当做是刻意为之来对待。
“可是凶手与方响，甚至蒋涛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石中念叨着，忽然话锋一转“吴天河那边的调查进行的怎么样了，负责监视的警员有没有什么发现？那一次我跟吴天河提起了蒋涛的名字，他的举动很不正常，显然要么他们两个认识，要么必然有所了解。”
“吴天河最近的行为倒是收敛了很多。”何青找出那叠昨天负责监视的警员送来的记录本，“工地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几乎没有再去过，圣城工地至今还处于停工的状态，看来不管他背后的人是谁，这一次都没有支持他。不过他倒像是也不太在乎，整天就在豪宅里吃吃喝喝玩玩，偶尔会出来散散步。仅此而已。”
“哦？”对于这样的回答，石中确实不太满意，本来还打算从吴天河的行踪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他，只能转向下一个问题。“那么韩飞呢？”
何青快速的找到韩飞的报告，扫了一眼后，他的嘴角微微扯出一抹有趣的笑容。“相对于吴天河来说，韩飞倒是有意思的多了。根据警员的汇报，他们可以确定韩飞已经知道有警员在跟踪自己。不过对此，他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大多时候，韩飞只是做着他该做的事情，如同常人一样。不过有的时候，就比较诡异。那两名负责监视的警员甚至都没能明白韩飞究竟是怎么甩掉他们，突然消失的。”
“嗯。”石中闻言，沉沉的应了一声“看来这个韩飞不仅仅是一名建筑工头啊。不简单！”
思考了一会儿，石中忽的起身，“上次见到蒋涛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他住在渡江宾馆，我现在过去碰碰运气。你带两名警员前去方响所住的那栋楼周边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昨晚注意到了附近形迹可疑的家伙。”说完，石中就欲离开，可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特别要注意那栋楼周边有没有什么不引人注意的小路，把你自己当做是凶手，设身处地的思考着，如果是你背着方响，又不想被人看见，那你会怎么办，你会走哪条路。找到那条路，我们就离确定凶手的身份更近了一步。”
何青应声站了起来套上大衣，“可是如果那两名凶手是开车去的呢？”
这一点石中倒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比较微弱，不过秉承着严谨的作风，石中还是点了点头“把停在那附近的可以车辆也作为调查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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