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黎殇的靴子已经踩在赤眉谷西南角的岩层上。
阿萝腕间银铃在潮湿空气里发出闷响,她蹲身抓了把红褐色砂土,指尖矿砂忽然凝聚成三枚首尾相衔的铜钱状:"就是这里,地脉交汇的凶位。"
二十名工匠推着木轮车出现时,谷口老槐树上惊起七只黑鸦。
为首的工匠头目用铁尺敲了敲裸露的赤铁矿脉,炭火熏黄的牙齿咧开:"公子要建地下工坊,得再加三百斤精铁作损耗费。"
黎殇的剑鞘轻轻压住对方量地的铁尺,霜花顺着青铜尺纹爬上那人手背:"王师傅可知,赤眉谷的铁矿比别处脆三分?"胎记处的蓝光忽明忽暗,岩层深处传来冰棱碎裂般的细微响动。
工匠头目猛地抽回铁尺,发现尺面结着层冰晶。
他身后两个年轻工匠突然惊呼——他们推着的木轮车不知何时被冻在原地,车轮与红土冻结成整体。
"昨夜星移三寸,凶位变吉穴。"阿萝突然将染血手帕抛向半空,矿砂绘制的路线图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若午时三刻前不动土..."她故意停顿,看着手帕被突然刮起的旋风撕成碎片。
情报贩子的驴车就是在这时闯进山谷的。
车辕上挂着的青铜铃铛每响一声,拉车的黑驴就抽搐似的甩头。"黎公子买消息吗?"裹着灰鼠皮袄的男人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被火烧过的脸,"荒城十二具破城弩正在校准射角。"
黎殇的剑锋突然横在工匠头目颈侧,吓得对方怀中掉出个镶金罗盘。"三百斤精铁换成等重的雪花银。"他盯着罗盘上逆转的磁针冷笑,"王师傅觉得,是带着定金去阎罗殿花销,还是收下双倍工钱正午开工?"
当第一铲红土被掀开时,地底突然喷出暗紫色沼气。
黎殇早有预料似的掷出冰晶,寒气瞬间将毒雾凝成冰碴簌簌坠落。
阿萝在东南角埋下七枚倒悬银铃,矿区忽然刮起不合时令的朔风,将囤积的木料吹成错落有致的防御工事。
"汪彻传来的机关图有问题。"深夜验工时,黎殇用剑尖挑开某处承重柱的榫卯结构,"这斜撑角度根本挡不住投石机。"他话音未落,西北角刚砌好的石墙突然轰然倒塌,烟尘中滚出十几只啃噬地基的尸鼠。
工匠头目举着火把赶来时,正撞见黎殇徒手捏碎尸鼠头颅。
冰蓝色火焰顺着鼠群留下的地洞蔓延,竟将方圆十丈的土壤烧成琉璃状硬壳。"明日改用糯米灰浆。"黎殇甩去指尖血渍,胎记蓝光映得他眉间煞气森然,"少掺一粒米,我就用你的脑袋补窟窿。"
暴雨来袭那夜,阿萝在瞭望塔顶摆出了二十八宿的铜钱阵。
当惊雷劈中谷口老槐树时,提前埋设的铜丝网将雷火引向蓄水池,沸腾的池水竟蒸腾出驱散毒虫的药雾。
浑身湿透的工匠们看着这诡谲景象,终于信了关于"活阎罗"的传闻。
竣工那日正午,最后一块玄武岩封住地下暗门时,整座山谷突然寂静得可怕。
黎殇抚过镌刻着冰裂纹的石壁,忽然将手掌按在阵眼位置。
冰晶顺着机关齿轮急速蔓延,整座基地发出巨龙苏醒般的轰鸣,七十二处暗弩同时弹出寒光凛凛的箭簇。
"城主府的探子昨夜劫走了两车硝石。"情报贩子临走前留下个雕花铜匣,"这是他们在黑市收购的火龙油配方。"驴车扬起的尘埃里,有片枯叶恰好落在铜匣机括处,瞬间被暗藏的毒针腐蚀成焦黑。
暮色四合时,黎殇独自站在最高的箭塔上。
他腰间新铸的冰魄剑映着残阳,将脚下山谷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棋局。
远处荒城方向突然惊起大片夜枭,阿萝腕间银铃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碎银如星子坠入她匆忙展开的卦盘。
"来了。"她望着卦象中血光冲月的异象,将矿砂撒向突然变向的夜风。
黎殇的胎记骤然迸发刺目蓝光,整座基地的防御机关次第亮起,宛如巨兽睁开森冷的眼睛。
七重火浪撞上冰墙的瞬间,整个山谷蒸腾起遮天蔽日的白雾。
荒城城主镶嵌着赤铜臂铠的右手微微发颤,他座下的六足炎犀喷着硫磺味的鼻息,将脚下冻土融成冒着气泡的岩浆。
"活捉黎殇者,赏火龙油百坛!"城主嘶吼着扯开猩红大氅,露出胸口暗紫色的鳞片甲。
他身后十二架破城弩同时发出机括震响,裹着烈焰的青铜箭簇竟在半空分裂成漫天火鸦。
阿萝的卦盘突然迸裂,碎玉划破她眉心。
血珠坠地的刹那,提前埋设的七十二处暗弩齐齐转向,黎殇胎记处的蓝光顺着地下铜丝网奔涌,所有箭簇表面瞬间凝结出冰晶棱面。
当燃烧的箭雨撞上冰棱,折射出的冷光竟在空中织成巨网,将半数火鸦绞碎成纷扬火星。
"汪彻,东南巽位!"黎殇的吼声穿透战场轰鸣。
正在箭塔调整机括的汪彻猛地扯动某根青铜链,山谷两侧突然升起六面冰镜。
正午阳光经过多重折射,精准灼烧在那些操控破城弩的士兵眼睑上——这是他们三天前用铜匣里的火龙油配方推导出的弱点。
荒城城主暴怒地踩碎岩层,六足炎犀额间的第三只眼突然睁开。
炽白光柱扫过之处,冰镜接连炸成齑粉。
黎殇却在这时露出冷笑,他反手将冰魄剑插入瞭望塔的地基,胎记蓝光突然具象成蜿蜒冰龙,顺着昨夜暴雨留下的沟壑直扑敌军阵中。
"你上当了。"黎殇抹去嘴角血渍。
当冰龙撞上炎犀喷吐的烈焰,提前混入地脉的硝石粉尘轰然爆燃。
冲天而起的蓝白色火柱中,城主胸口鳞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开裂声——那些用尸鼠毒液熔炼的护甲,最忌骤冷骤热交替。
"放闸!"随着汪彻砍断某条锁链,蓄水池底暗门轰然洞开。
掺杂着驱虫药雾的沸水顺着冰龙开拓的沟渠奔涌,将爆燃的硝石火焰浇成满地翻滚的毒烟。
二十名工匠趁机拉动伪装成钟乳石的机关,无数淬毒冰锥从岩壁孔洞迸发而出。
"你的弱点不是怕水。"黎殇踩着冻结的火焰跃至半空,冰魄剑穿透城主鳞甲缝隙,"而是舍不得这身用三千童男精血温养的邪甲!"胎记蓝光顺着剑身灌入敌人体内,那些蠕动的鳞片突然反向刺入主人血肉。
当荒城城主哀嚎着遁入毒雾,幸存的敌军在冰火交织的炼狱中仓皇逃窜。
黎殇单膝跪倒在冒烟的冻土上,发现掌心蓝光里隐约浮现金色纹路——这是今早验收工程时不曾出现的异变。
"地窖第三层。"阿萝按住流血不止的额头,将染血的矿砂撒在黎殇剑锋上,"那些尸鼠啃噬过的岩层,露出半块上古阵图。"她腕间新换的银铃正在疯狂旋转,预示着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胎记中苏醒。
庆功宴摆在尚在冒热气的地热泉边,工匠头目捧着糯米灰浆补墙的铲子不敢落座。
黎殇随手抛给他个青铜酒樽:"明天开始,在西门增筑双鱼潜渊阵。"胎记蓝光扫过樽身,酒液瞬间凝成块琥珀状的冰糖——这是最令工人们胆寒又信服的赏赐方式。
汪彻拆卸着缴获的破城弩,突然发现某根弩弦刻着大内军器监的徽记。
他借着给黎殇斟酒的动作,指尖在桌案上画出皇室特有的龙鳞纹。
黎殇不动声色地抹去水渍,余光瞥见情报贩子留下的雕花铜匣正在月光下渗出紫色雾气。
子夜时分,黎殇独自走进地窖三层。
冰魄剑挑开遮掩的草席,尸鼠啃出的岩缝里,半幅阵图正与他胎记的纹路完美契合。
当他把沾着城主血迹的剑锋按在阵眼处,整座基地的地基突然传来古老机括的转动声,某扇暗门在震落簌簌尘埃后,露出通往地心深处的青铜阶梯。
"原来这才是相士说的十八场腥风血雨..."黎殇的叹息惊醒了沉睡的冰晶,那些折射着冷光的棱面在墙壁上投出十八道狰狞暗影。
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阿萝的惊呼,跑回地面时,发现所有防御机关都蒙上了层血色——荒城方向正腾起遮天蔽日的烽烟,而这次的火光,竟隐约组成龙阙城皇族的图腾。
站在瞭望塔顶端,黎殇摩挲着新生的金色纹路。
胎记蓝光扫过烽烟弥漫的夜空时,意外照出三个正在云层中厮杀的巨型黑影。
他终于看清自己将要撼动的,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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