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与那躺在床上的男人几乎是完全重合着的，似乎觉得有些不太舒适，他侧了几下身子，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动作，就不再移动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空气继续静谧闷热，两台体征仪有规则地跳动着，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感觉到身后人，我转身果然看到了那个人，一身风衣。
同时，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我还看到了他那双眼睛，那双，像鹰一样的眼睛。
心里一怔！
我妈说过，十五年前，那个给我胸口带上玉坠的男人，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男人，都跟我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他。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里是医院。”我提醒他。
“我知道。”
说着，他绕开我，飞快地走到了靠窗的病床前。
病人睡得很沉，根本没有觉察到床边多了一个人，鹰眼男人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
“刘老三，你再不从他身上下来，我就亲自动手了……”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就刮起了一阵风，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感觉整个屋子都在震动。
扶着窗框，我勉强站稳了身子，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呜呜的哭泣声。
那声音明显是从旁边的床上传来的，听起来相当凄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鹰眼男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依旧是盯着那床上的人：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说着，他伸出手，眼看就要朝那床上的男人掐过去。
“别！别！大人饶我！”
这声音响起后，我就看到刚才跳楼的那个老头，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脸色还是惨败，他不再咳嗽，呆呆地看着鹰眼男人，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想走，只是我还有心愿未了，就这么走了，我死不瞑目啊……”
“行了，刘老三，你儿媳妇儿已经怀上了，是个男孩儿。”
听到鹰眼男人这么一说，刘老三干桂圆一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身子微微颤抖着：“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我马殷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大可以相信我……”
马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些什么尘封的记忆要被唤醒一般，就在我细想的时候，却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疼了起来。
刘老三笑了：“当然……当然……你是鬼差，当然什么都知道，我有孙儿了，我老刘家有后了……太好了……”
说着，他禁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马殷嘴角一勾：“那，你心愿已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微微迟疑了一下，刘老三说着：“大人，能通融一下吗？我想看一眼我孙儿再走。”
脸色一变，马殷握紧了拳头：“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见了对方的反映，刘老三身子一抖，他叹了一口气：“也罢，总归是知道了，虽然不能亲眼见到这个孩子，也算是走得心安了。”
说着，他下了床，走到马殷面前冲他鞠了一躬：“麻烦您了。”
马殷点点头，他的语气略带柔和，不再那么犀利了：“刘老三，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现在就带你走。”
“您请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说完，刘老三看了我一眼，他冲我说了一句：“这位小哥，不知是何方神圣？”
我愣了一下：“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朝我姑那边指了一下，我说：“我只是来陪护的，不是什么鬼差。”
听了我的话，我明显能感觉到刘老三的眼中有一丝惊讶，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马殷打断了他：
“行了，别问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了，你准备好上路吧。”
刘老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冲马殷道：“我知道了，劳烦您了。”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马殷见他准备好了，展开手心对着他的天灵盖说道：“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必留……”
这句话念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要从里面冒出来。
马殷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念叨着，用力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却享受直接穿透进了我的脑窝里，我难受极了。
身上是抽丝剥茧的感觉，我蹲了下来，双手依旧是捂着耳朵，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声音总算是停止了，那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也渐渐消失，抬头，我看见只有马殷一个人站在那里，刘老三已经消失了。
“你还好吧……”马殷收起了手，他瞟了我一眼，月灵隐进了云层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呢……”
“他走了。”
“去哪儿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什么是该去的地方？”
马殷看着我，眼中有什么东西闪动着，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很多事儿，你不该问，至少，不该现在问。”
我上前一步：“你到底谁？”
“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我是马殷。”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把两只手插进来风衣口袋里：“我不是人。”
我上前一步，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顶在来身后的柜子上：“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隔着非常近的距离，他盯着我的眼睛：“高逸，你不觉得你很天真吗？你认为你这样对我有用吗？”
飞快得从脖子里掏出那块玉坠，我咬紧了牙齿，问他：“还认得这个吗？是不是你给我的？”
他瞟了一眼那个东西，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丝欣慰：“你果然一直带着，很好，这么多年，你一直平安无事，多亏了它。”
这时，我听到我姑那边传来轻微的动静，似乎她在喃喃自语着什么，我和马殷都朝那边看过去，直到她恢复了平静我才收回了手。
我用力掐住了马殷的脖子：“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殷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我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许多：“高逸，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但是，那些事儿，不用我来告诉你。”
“那谁来告诉我？！”
马殷朝我姑那边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你的意思是……”
我的话还没说话，感觉整个人被他一甩，就坐在了地上，他似乎只是轻轻一抬手的动作。一下子领教到了他的能力，我不禁为刚才鲁莽的举动感到有些后怕。
他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得想朝后靠，身后是一堵墙，我退无可退。
“你怕什么？”我听到他在冷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真没想到，不过十几年，你居然变得如此胆小懦弱……”
我抬眼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在说什么，你能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似乎突然静止了，马殷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却始终没有再说话，这时，我姑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你终于来……”
我们两都朝那边看过去，我姑居然已经坐了起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给她垫了个枕头在后背上。
“姑，我一直都在啊，你需要就叫我，你先躺下来休息吧。”
姑却一把推开了我，看着站在一边的马殷说道：“这十五年，我一直按照你说的，从来不敢再造次了，我把他……”
姑指着我：“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儿子，我也不嫁人，我一直在弥补。”
见马殷没有任何反映，她突然看向我：“高逸，你告诉他，你告诉他这十五年，我对你怎么样？我是不是对你视如己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讷得看着姑，她似乎急了，竭力想向马殷证明什么，用力掐住了我的手腕。
那一下真的很疼，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手腕拽得这么用力。
“快告诉他，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说啊！你告诉他啊！”
见我姑急切样子，虽然很懵，我还是冲马殷说道：“我姑对我很好，她把我当儿子对对待，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马殷盯着我们一句话不说，我姑则冲马殷讨好地笑着：“他是怎么说的，你都听到了吧，我没骗你，我一直信守承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补偿他，他过得很好，我死后，我的房子，我的钱都是他的！……”
屁啦啪啦说了一大堆，马殷终于说了一句：“你在补偿谁？”
“他！”姑指着我。
“他是谁？”
“茗宝啊……”
轻轻叹了一口气，马殷道：“他到底是不是茗宝，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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