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的跑车飞快地行驶着，发动机的声音非常好听，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一直不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神色呆滞，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在冥河边上看到的人，是你吧……”很久之后，他突然幽幽地问了我一句。
前方有一个弯道，我一个没留意，差点儿就冲到了街对面去。一脚刹车踩下去，车轮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大口喘着粗气，我盯着前方差一点点就撞上的柱子，心有余悸。
那男人则直接开口笑了，还笑出了声音，我恨恨地盯着他，他则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告诉那个女人的，只要找到了那个人，我会感谢你的。”
在平静了片刻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开车。
今天的市区阴雨绵绵，街上人不是很多，男人指挥我前行，在转过了几个弯道之后，在一处破旧的居民小区处，他指着前面的一处空地。
“就是这里，我要下车！”
初秋的小雨，淅淅沥沥落在身上，再加上空气中原有的那一丝烦闷，让人整个身体都湿漉漉的，不是很舒服。
前面的房子低矮，老式的五层楼结构，白色的外墙看上去整体都要剥落了，地上污水不断，男人大步朝前走，我一直跟在他后面。
“这里是你家？”我问。
背对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他鼻息处不屑的冷嘲声：“我怎么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的钱多得，说出来吓死你！……”
在一个单元楼口，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他似乎在感应着什么，而后他冲我一摆手：“就是这里了。”
站在一处门口，那木门很灰旧，像是很多年都没有开过，蜘蛛网结在头顶，那上面沾了一只硕大的苍蝇。
在他的示意下，我敲了门，过了很久之后，门被打开了。当我看清那开门的样子时候，心里禁不住一颤。
那人，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眼皮往上翻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挂在眼眶中，无神中带着几丝惊悚。鼻子朝天，硕大的两个洞，黑乎乎的鼻毛翻出来很长。
“你找谁？”张开嘴，我就看到了那口黄牙，黑黄的牙结石几乎都要冒出来了，最恶心的是那一说话就冒出的臭气，闻着胃部一阵恶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就说你是来除污秽的。”
明白了男人的意图，我说道：“我家有些脏东西，你想请你去打扫一下！”
那鱼眼男人哦了一声，于是看门让我进去。
男人是鬼，鱼眼自然看不见他，在我进去之后，那男人也跟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只有两间并排着的房屋，鱼眼让我在外面等，当他掀开里屋的帘子时，我瞟见里面坐着一个女人，穿着鹅黄色的针织外头，一脸倦容。
当我要再次朝里面看过去的时候，鱼眼转头看着我，那摄人的眼光还是让我惊了一下。
“你别进来，我现在有客人，等办完了她的事儿，我会叫你的。”
说完，他一拉帘子，那厚重的黄布就耷了下来，同时，一层灰落了下来，我打了个喷嚏，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转身回头的时候，那个跟我一同前来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我心里一紧，知道他一定是跟着鱼眼进去了。
拉了一个凳子，我不动声色地坐在门口，隔着一块布料，我开始听里面的动静。
我听见那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声音从里面传来：“大师，我还能不能见到我丈夫，自从他三个月前过世了，我就一直想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们结婚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分开过，你帮帮我，让我再见他一面。”
鱼眼似乎是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丈夫的魂已经到了幽冥，再要把他找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啊，毕竟已经过了七七，怕是不好召了……”
他的口气不算很肯定，让人一听就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那女人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大师，你放心，钱不是问题，你给个数，要多少钱，我一定给你，只要你能帮沈明找回来，钱不是问题！”女人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见到自己的丈夫。
听她说到这里，我才知道那个从冥河中爬出来的男人，叫沈明，跟这个穿着鹅黄色外头的女人，是一对夫妻。
看来，他死后，他的妻子想必是一直在思念他，所以才找了这么个能通灵所谓的大师鱼眼，帮她找回丈夫。
“女事主多虑了，这本就不是钱的问题，金钱对我来说，犹如粪土罢了，我在这里帮你，只不过是本着普度众生本意。想我乃是那地狱里的地藏王菩萨转世，区区钱财，何足挂齿啊……”
坐在帘子外面，他的这些话，清楚地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尽量忍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干爹真是闲啊，居然跑出来摆摊算命，普度众生。
大概是我的动静惊到了屋里的人，鱼眼停止了说话，快步走过来一下子掀开了布帘。
他凸出来的眼睛盯着我，还是那么惊悚：“这位事主，请保持安静。”
我哦了一声，连忙点头，又朝里面瞟了一眼，只见里面那女人也回头看着我，一脸的憔悴，双眼无神。
就在那女人的旁边，我看见了沈明，那个从冥界逃回来的男人，此刻他正低眉看着身旁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我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冲进去，却被鱼眼一下子拦住了：“你先等一下，到你时候，我会叫！”
沈明回头看着我，眼睛勾了几下，眼中含着一丝诡异的神色，我瞪眼看着他，想说什么，那帘子已经被再一次放下来了。
跟着布帘，我听到那鱼眼继续对女人说着：“只是，从冥界找回你丈夫，实在是需要耗费太多的体力，我虽为菩萨转世，如今还是凡胎肉体，实在是……”
“大师，这里是两万块钱，你看……”女人的声音低低的。
鱼眼顿了一顿，并没有马上说话，我的耳朵贴在门帘上，听到里面非常地安静，似乎都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罢了，罢了！”鱼眼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可怜你年纪轻轻就守寡了，这样吧，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我就豁出性命去帮帮你了！”
我一听就又笑了，什么豁出性命啊，我看是看在钱的份上吧。
不多时，里面传来铜铃敲打的声音，那鱼眼口中念念有词，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反正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偷偷捞开了门帘，我看见鱼眼让女人把沈明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对着烛火一烧，口中吚吚呜呜地继续念着咒语，那装模作样的姿态，十分可笑。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那鱼眼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冯晴，冯晴……你在哪里，我是沈明，我是你丈夫沈明，我回来见你了。”
那个叫冯晴的女人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坐在对面身子不停扭动的鱼眼：“你真是沈明？”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我就你丈夫沈明，我回来看你了……”
鱼眼继续一边扭动身子，一边说着，冯晴依旧是不可思议，而就在她的身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丈夫沈明的鬼魂，正定定地看着装神弄鬼的鱼眼，一脸凝重。
似乎意识到了我在偷看，沈明突然看向我，那眼神让我身子一颤，接着，他冲我笑了一下，又指了一下对面的鱼眼，冲我虚了一下嘴。
冯晴大概是相信了，她开始哭泣，对着鱼眼就说：“沈明，你终于回来了，你走了这么长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你……”
鱼眼凸出来的眼睛似乎无法完全闭合，他身子不断摇晃着：“我妻啊，我妻啊……为夫在那边受罪啊……好幸苦啊……”
冯晴擦了一下眼泪，赶紧问：“谁欺负啊，你怎么受罪了，你告诉我……”
他又眨了几下眼睛：“我穷，太穷了，没有钱，买不通鬼差，所以，所以他们欺负我……”
“我不是给你烧了那么多钱吗？怎么会？”
鱼眼继续嘀咕：“没用的，那些是纸，现在下面认这个了，他们只认真钱，他们要人民币，要美金。”
我忍不住又想笑，怕打扰到鱼眼，拼命忍住了。
“你要，我给你烧真钱？”冯晴瞪大了眼睛。
鱼眼摇头：“不要烧，烧了就没用，我也收不到，你就给这位大师，这位大师真有本事，是如来佛主转世，神通广大，你给他，他有办法交给我……”
我擦！刚刚不是说是我干爹地藏菩萨吗？怎么几句话就变成如来佛祖了，这思路也太跳跃了吧。
“那，你想要多少？”冯晴问。
“三五十万不嫌少，两三百万不嫌多，你……看着办吧……为夫，为夫……好辛苦啊……”
冯晴盯着鱼眼，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凝固了，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一把抓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两万块钱：
“行了！别演了，就你这点儿能耐，还想出来忽悠人，真不嫌丢人！”
鱼眼一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冯晴凑过去，对他幽幽说着：“刚才写给你的，可是我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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