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疆，昼夜温差极大。
到了晚上，军帐中如无炉火，根本无法入眠。
趁着夜色，洛云坤刚刚又伏击了一波在连云山盘踞许久的羌匪，正在打扫战场。
没有战俘。
在这大漠边缘发生的战役中，两军向来没有战俘。
羌军如是，洛云坤也一样。
龙旗大将军回到帐中，本想早些休息。
今日的伏击，其实从追踪，设伏到正式开战，已经整整忙了七天，他实在是很累了。
但刚进入大帐，便看到有一个黑衣人站在里面，分明是早已等候多时了。
副将上前低声道：“大将军，是江都来的。”
洛云坤皱了皱眉头，一边卸甲一边道：“怎么回事，怎的不是朗玉？”
黑衣人上前拜倒：“大将军，郎将失踪，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洛云坤面色一凛，语声也变得刺骨般阴冷：“怎么回事？”
黑衣人头也不敢抬：“这些日子，左大元很不安分，我们在卫府和兵部中的不少人，都遭到了清除。”
洛云坤脸上的麻子一阵乱跳，推开帮自己卸甲的小卒，转身向黑衣人走了过来：“左大元这王八羔子，真是好大的狗胆！已经开始敢动我的人了？”
“我们少了多少人？”
黑衣人伏在地上，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一百三十八人……有五十三人是左大元与大理寺的罗延联手，安排了各种罪名打入大狱的，剩下还有八十五人……都是在这些日子里莫名失踪……”
“最奇怪的，是有几个我们安在各个州郡中的暗子，竟然也被莫名其妙地除掉了，这些人……现在尚未确定是否与大理寺有关……”
话音未落，只听砰第一声脆响，洛云坤一掌打在帐中案几上，竟将梨花木的案几硬生生击碎了一角。
“真是狗胆包天！”洛云坤气得须发乱颤，满脸的麻子都似是几欲爆开，怒声道，“朗玉这混蛋，分明是把我在兵部的布置全都卖了出去！”
“龙选海呢？！”
“龙副尉也不见了。”黑衣人道，“此前他因为是配军身份，只与郎将单线联系，我们从未他见过，不知其下落。”
“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洛云坤端坐帐中，几个呼吸间，竟然已经恢复了平静。
“把林融叫来。”他沉声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进入帐中。
此人眉眼细长，唇如薄剑，目光阴冷，只是往那里一站，便无端令人生出一股寒意。
洛云坤一双大眼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给你五十名夜枭，你这就南下一趟。”
“既然罗延和左大元都如此不识好歹，那老子可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另外，其余州郡的那些暗子被清理之事，也需细细查一查，若也和大理寺……或者傅千奇那老东西有关……”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沉吟许久才继续道：“那大事，或许真的要提前了。”
林融闻言抬头，目中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随即跪伏道：“遵命，末将立刻动身去办。”
……
一日之后的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一个个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只有江皇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如水。
“罗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短短半月间，康、元、宋南、宋北以及清州，江州，已有近三名县令，四名县丞，甚至两位司马莫名被刺！”
“你身为大理寺卿，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罗延慌忙跪伏在地：“陛下息怒，是微臣失职，请弄下降罪。”
江皇闻言愈发火冒三丈，怒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个！”
罗延头也不敢抬地道：“陛下，微臣确实已经派人多方查访，奈何此案跨度太大，涉及六个州郡，确实需要些时日一一走访。”
“需要时日，哼……”江皇回龙椅上坐下，戟指喝道，“行，既然你说需要时日，那便给你时日，你说，要多久？”
罗延心中暗暗叫苦。
原以为那几个案子都是聚集在江州附近，谁知转眼之间，竟已遍布六个州郡，光是把这些案发地点都走一遍，至少也要两三个月，还要查案，这却要如何定时？
“陛下，臣已派了三拨捕快前往各地，但若需要将各地案情集中分析，最好还能有人能统一汇总，微臣请奏陛下，这便亲自前往，誓必查明此案，找出真凶。”
傅千奇这时走了出来，躬身请奏道：“陛下，此次凶案横跨数地，必然不是一两人行凶，定然背后有更大牵涉，若要限时，想来罗大人确实势单力薄，应再派人相助，方能破案啊。”
另一边的兵部尚书封震恶闻言冷笑：“身为大理寺卿，罗大人本就是天下刑法首席，虽说刑部尚书莫老仍在朝为官，但毕竟已然年迈！”
“若是罗大人还能说是势单力薄，世间岂非无能断此案之人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在傅千奇和罗延两人身上扫了一眼，阴恻恻地冷笑道：“哈哈……我明白了，莫老如今已是八十有三，精力终究有限。”
“若是在此案中因为过于疲乏而出了什么差池，那倒也是正好方便罗大人将此案无法结案的原因皆尽推至莫老身上，是也不是？”
傅千奇听他如此强词夺理，不由也是恼怒骂道：“一派胡言，完全是一派胡言！陛下，微臣怎会有如此丧尽道义的想法！”
“微臣从未说过要让莫老相助破此凶案啊。”
“莫老年迈，我怎会要他老人家如此辛劳，跋山涉水，前去断案？”
几人一时争执不休，江皇却是听得脸色越来越黑。
“够了！你们都给朕住口！”
江皇挥手阻止道，“莫老年迈，让他与罗卿前往断案，自然是不可能的，此事便不必再提。”
“傅卿你既然提出这想法，想必心里另有人选，不如提出来听听。”
傅千奇显然是有些犹豫，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殿上群臣之中，却忽然站出一人，笑吟吟地道：“父皇，儿臣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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