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什么？”法悟极少见地乱了阵脚，上前一把抓住接头人的衣领道，“谁说我们行刺钦差？你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问了也多半是白问，因为白莲教至今为止，大部分的势力仍在市井坊间。
但在雍正县却是不同。
来接头的这个人自己，便是县衙中人。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灵通的消息。
这人显然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慌忙推开道：“你干什么，什么意思？”
枯荣生蹙眉道：“莫非是官府有意放出假消息？”
法悟摇头。
他不是否定，而是真猜不透。
接头人道：“你们也别多想了，暂时就在雍正县躲一阵吧，此地咱们教中兄弟众多，还是比较安全。”
他望向法悟道：“荣叔说你还要北上，但现在风头太紧，还是过些日子再上路较为稳妥。”
法悟一时也没其他法子可想，只得点头答应。
枯荣生还要与接头人说些事情，法悟独自回到客栈，看见王崎正在练功。
他心头有些感触。
早年欢喜佛对他有恩，所以在江都时，他就对龙选海的消息特别关注。
当中便与欢喜佛飞鸽传信，得知了龙选海的武功，其实有很多针对迟家的法门。于是在龙选海死后，他第一时间便劫走了王崎。
以他的阅历，立刻就看出了王崎其实与洛家的势力并无瓜葛，只是跟着龙选海罢了。相反，因为朗玉杀了他母亲的原因，还非常讨厌洛家那些人。
法悟觉得这小子倒也是个可培养的苗子，于是便带在了身边，却不料楚乐那边的人很快就查到了自己身上，结果无奈之下身份暴露，这才一路逃亡到了清州。
好多事，便是由这孩子而起。
但他倒也没有责怪王崎的意思。
他与法心等师兄弟相处多年，多少也有些情分，却又不得不要瞒着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逃离江都，在他内心中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停下，这一步不对。”法悟看着王崎，开口指点，“你这一纵，无需过快，踩得实才是关键，才能发力，否则也是欲速而不达。”
两人说了一阵，法悟其实有试探王崎的练功心法，但这孩子虽然年少，经历过的事情却不少了，说话很是警惕。
也只有在向法悟求教时，才偶尔透露些许。
而法悟既有心用他，也不想逼得太紧。
从洛家，到楚乐，王崎已经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刀光剑影。
法悟有心让他入白莲教，便不好操之过急。
很快到吃饭的时候，法悟见王崎练得衣服都湿透了，便让他去换身衣服。
天气愈发冷了，这么汗津津的，容易着凉。
两人回到屋子，王崎从包裹里取衣服时，不慎把一盒香料落在地上，洒了开来。
法悟一见，知道这便是之前用来给太子用的迷香。
迷香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还是之前他还在青莲寺时法慧给他的，虽不似六佛散那般珍贵，却也很是好用。
想想此后不会再回青莲寺，法悟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赶紧俯身捡起，打算把盒子收起来。
就要盖上盖子的时候，他忽然抽动了一下鼻子。
这味道，有些不对啊。
法悟将香料凑近鼻端，仔细闻了闻，隐约竟然有股腥臊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不该是这样的啊。
这香料平时只有一种很隐约的淡香，但与其它香料混合点燃之后，便几乎完全能够融合原有香气，之后才逐渐浓郁。
非常隐蔽的东西。
可现在这个骚味是什么？
法悟正自疑惑，却见王崎已经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去。
他心头一震，收起香料，几步冲出房门，一把揪住王崎，低声喝道：“怎么回事？”
王崎期期艾艾道：“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那香料怎么回事？”法悟脸黑得想一块炭，“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王崎故作镇定。
但怎骗得过法悟？
他压着火气道：“你照实说来，我不罚你便是。”
王崎咬着嘴唇，有些慌乱地道：“你，你此话当真？”
法悟叹了口气：“那是自然。”
王崎道：“我……我往里面撒了泡尿。”
“你说什么？”法悟手脚都凉了，“为什么？”
“我……我讨厌那个人。”王崎倔强地仰着下巴。
“我知道我们要去偷东西的那一家人，是那个……用锏之人的主子。”
“所以龙叔的死，必定都是他的安排！”
“他是大人物，我想来是杀不了他，龙叔当时也告诉我，莫要存了报仇的心思，但我撒泡尿薰他一晚上，总不为过吧。”
法悟看着他振振有词的说法，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调整了呼吸，他才道：“你可知道你小子现在撒的尿，叫作童子尿，在很多药里面，是有特殊效果的。”
“这香料原本不过只会让人眩晕昏迷，但现在官府却说我们行刺，很难说是否就因为你那泡尿，险些让人丢了性命。”
王崎瞪大了眼睛：“不……不会吧？”
“我我我我……我不信，你必是骗我的，对不对？”
法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时也吃不准行刺的罪名，和这小子的童子尿究竟有没有关系。
“总之，你以后可不准乱动这种药材之类的东西，听到没有？”
“别的不说，万一你撒了一泡尿，这香没用了，那你昨晚上跳进去，可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王崎盯着他，分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在骗自己。
但见他这么认真，不由也开始后怕起来。
“好吧……那……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敢了。”他期期艾艾地道。
就在法悟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楚乐也正在州府那边若有所思。
“哎，秋环，你上回说那个……那个他们用的迷香里面用了些什么材料？”
“黑曼陀，醉仙桃，童子尿，白葛……”秋环如数家珍地回答。
“停，”楚乐坐正了身子，面露愠怒之色，“你最后说的那味药材是啥来着？”
“白葛藤。”
“不不，前面那个。”
“童子尿。”秋环迟疑了一下，红着脸回答。
“那就是说，我跟珑雪，在里面被尿薰了一个多时辰？”楚乐略作沉吟，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白莲教这群乱臣贼子，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就这样，白莲教与大江未来储君的梁子直到此时，算是彻底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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