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漆漆的，苍穹之上一颗星子都瞧不见。
只有灰蒙蒙的，像是罩着一层白雾的月亮，散发着浅浅的光亮，照着昏暗的大地。
山林幽幽，正是凛冬的时节，恍惚间又飘起了点点雪花。
北山铁矿开凿有一二十年，矿藏虽小，还是深深将山挖去了大半，矿坑三面，山体山或陡直，或稍有些斜的泥坡，像是大山沉重的伤口，无声的抗诉着这一二十年的悲惨遭遇。
一个人影，顺着那伤口往上爬。
在他的后面，还有一个接一个的身影。
他们手持利器，狠狠的挖进山里，剜着大山的血肉前进。
高坡上。
有人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些人终是翻过了山，顺着山林，趁着夜色，在絮絮飘雪中身影渐没。
高坡山的眼睛跟随着他们，在黑暗里下了山，悄无声息的也消失了。
唐其唤来人时，从矿中潜出的人已经走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他问清楚了情况，当即便命皇城司分派人手，一定要盯死了这些人。
石飞豹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忙开口道：“殿下，矿中报信的贼逆已经出去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攻山了吧？”
唐其点头道：“好，石都尉，孤就命你做先锋，罗校尉领兵压阵。”
“给你们半个时辰，拿下北山铁矿！”
闻言石飞豹当即大喜，立时道：“不用半个时辰，一炷香，若是拿不下铁矿，末将提头来见殿下！”
“去吧。”唐其摆手说到。
石飞豹旋即转身就走，罗士信见状神色一动，向唐其行了一礼，也连忙跟上。
很快，营门那边便传来阵阵喊杀声。
随着喊杀声一道的，还有一片火光涌现，总算是想起来要用火攻了。
唐其看着火光，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低声呢喃自语：“看来这半天时间，实在是把石飞豹憋得不轻，琢磨了一下午，终于还是想到了攻破营门最好的法子。”
他心里清楚，用了火攻，营门便守不了多久。
唯一的问题是天上的飘雪。
好在雪下得不大，对火势影响不了多少。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石飞豹不辱豪言，在这之内，当真将铁矿拿了下来。
兵卒前来禀报，唐其脸上一喜，随即起身便往矿中来。
经过营门时，见到营门木栅栏上焦黑一片，都是刚才被火攻灼烧留下的痕迹，不过眼下火势已经没扑灭。
跨过营门，遍地的尸首便是映入眼帘。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固守矿中的叛逆贼军的尸首，不过偶尔间，也能见到一二身穿禁军军服战甲的兵卒尸首。
这些，就是牺牲的禁军士卒的尸身了。
唐其只是大略扫了一眼，默算之下，眼睛能看见的，便有十几个禁军兵卒战死。
如此战损，可要比攻东山铁矿的时候，多了不止十倍。
一边往里面走，唐其眉头就忍不住越皱越紧。
禁军兵卒的尸身他已经看见超过了二十个，受伤的就更多了。
就算是强攻，且矿中叛军战力远非东山铁矿那些团练屯兵可比，但也不至于，伤亡如此之大。
相比较之下，似乎显得，东山铁矿他们拿下得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一样。
沉着脸，唐其继续往里面走。
没多一会儿，就看见满身血迹的石飞豹带着一脸兴奋之色，从矿洞那边跑了出来。
看到他以后，连忙一路小跑迎接上来。
“殿下，末将不辱使命，已将矿山彻底拿下，矿洞中的贼军，也都杀的杀，擒的擒住了！”
一到了近前，石飞豹立即便是抱拳禀报道。
唐其微微点头，脸上神色没有缓和多少，目光还在观察四周。
见状石飞豹面色一动，问道：“殿下，是有什么不妥吗？”
唐其指着正在清点整理禁军士兵尸身的兵卒，道：“此次强攻，伤亡多少，统计了吗？”
听到这话，石飞豹脸色微微一沉，随即道：“还没有，不过末将带人用火攻攻破营门，冲杀进来之后，被矿中叛军埋伏左右围攻了一番。”
“冲破埋伏之时，有不少弟兄倒下，想来，伤亡应该是不小的。”
唐其继续问道：“和先前攻东山铁矿想比，连边人马反抗情况如何？”
“此地叛逆反抗之激烈，远胜于东山铁矿那些人，其中不少叛军奋死一搏，临死之前还伤了我们的兄弟。”石飞豹答道。
“相比较于这些人，东山铁矿中那些团练屯营人马，简直不堪一击，连基本的反抗都算不上，一见了我们，要么转身就跑，要么当场弃刀投降。”
一边听着石飞豹的话，唐其一边感觉脑中那一丝灵光越发的强烈。
忍不住盯着石飞豹问道：“你想清楚，进攻东山铁矿之时，那里面的屯营人马，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反抗了的？”
看着唐其神色严肃，石飞豹也面色也跟着冷峻了下来，皱眉沉思。
片刻之后，他猛的抬头，道：“殿下一说，末将想来，似乎当时，贼军好像当真没有……”
“坏了！”
不等石飞豹把话说完，唐其已经反应了过来。
口中疾呼一声，随即喊道：“快，传令罗士信，立刻带人赶回东山铁矿，快！”
“殿下……”石飞豹一看唐其这反应，心里也是一急，下意识的开口。
唐其却顾不得跟他解释，一边招呼禁军集合人手，立刻上马赶回东山铁矿，一边快步往矿外走。
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从进入吴家庄以来，他心底隐隐约约的那一丝奇怪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包括识破吴耀宗的偷梁换柱，假死脱身的阴谋在内。
一直到吴耀宗看似被逼无奈，交代了和窦无极勾结的内情，以及拿到那些来往密信。
这一切，都太顺利。
刚开始他只是觉得，之所以事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一来是有谢谦提前提供的情报，让他在进入洪阳县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先机。
在那种情况下，他的行踪目的暴露以后，对方忙中出乱，昏招频出也就理所当然。
二来，则是他对自己的判断太过自信。
禁军的强大战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让他心底下意识的觉得，一切顺利本该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他太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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