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权衡利弊
临近亥时，阖府上下各处都已经渐次灭了烛火。
顾明德也正准备离开书房，但还没来得及出门，顾图南就先一步进门来。
“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顾明德看向顾图南，发现顾图南脸色有些发白，眉头一皱：“你这是怎么了？”
顾图南嘴唇抖了抖，双膝一弯在顾明德面前跪下，神色惊惶地说：“父亲，求求您救救儿子！”
顾明德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何人要害你？”
顾图南抬起头，嘴唇嗫嚅几下，吐出两个字：“东宫。”
顾明德脚步停住，阴晴不定地沉默了一会儿后，眼神严厉地看向顾图南，“他又要你做什么？”
顾图南吞了口唾沫，“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后日大哥前去对峙，便会折太子殿下的颜面，殿下一生气，我们顾府也不会好过，所以殿下给了我两条路......”
他顿了顿，忽然苦笑一下，俯身在地上给顾明德重重磕了一个头。
“算了，此事本就是儿子做得不对，牵连大哥至此，如今也算是儿子的报应，儿子无颜再向父亲求救，只愿父亲能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他说完站起身，就要大步离开书房，被顾明德一把抓住。
顾明德瞪着顾图南，又气又恼：“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太子想如何？难道真要逼你去死不成？”
顾图南没说话，面容苦涩无奈，顾明德手抖了抖，“他竟真要如此决绝？”
“若是大哥一直没有回京尚且还说，可如今大哥被人当成棋子利用，一而再破坏殿下的计划，他岂会轻易放过大哥？可我与大哥乃是亲兄弟，如果非要牺牲的话，那我宁可牺牲我自己。”
顾明德脸色很是难看，恼怒了一阵后自我安慰道：“大不了就得罪太子罢，你们兄弟二人罪不至死，越朝的律令不是死的！他如果真敢对你们动手，我便、我便告到陛下那里去！”
顾图南眼神闪了闪，摇头说：“父亲，您也是一个父亲，您觉得就算此事真告到了陛下那里，吃亏的是我们还是殿下？”
太子弄虚作假，皇帝就算知道真相会不满太子，但也只是不满而已，只要日后太子再好好表现一番，随时都能重新让皇帝展颜。
而顾明德如果真因为此事告到皇帝那里去，那便是等于说皇帝这个当老子的没有把自己的儿子教好，就算皇帝表面处罚了太子，但也绝不可能再任用顾家人，而太子不过是不痛不痒，转头就能更疯狂地报复顾家。
顾图南如今当真是在与虎谋皮，这谋得好了，他自然能借着太子这股东风扶摇直上，可一旦谋不好，那么整个顾家都要被他牵连。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顾明德当初费尽心思把顾图南送去太子身边时就该想到这一点。
太子不是傻子，这天下也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想明白这一点，顾明德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脚步踉跄往后退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他当初单看到获得太子宠信能得到的利益，却没有看到这利益背后要付出的东西，如今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顾图南暗暗观察着顾明德的表情，见顾明德呆滞地坐在椅子里，上前朝顾明德深深一拜。
“父亲，有些事我们都明白得太晚了，但索性也还有补救的机会。”他不舍地看着顾明德，像每个儿子对父亲的崇拜那样。
“此事皆因我而起，如果我当初能够勇敢一点拒绝殿下的提议，又或者我提前告知于您，也许都不会走到今天，是我连累了大哥和顾家，我会亲自去向太子殿下请罪，或许殿下看在我这么多日为他做事的份儿上，愿意给我一个痛快，不牵连你们。”
他说完后，做出了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情，转身就要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当他即将踏过门槛时，身后传来了顾明德的声音。
“站住。”顾明德喊住顾图南，声音都比之前疲乏了许多。
他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身为家里唯二的男丁，他从来没有因为嫡庶之别亏待过谁，反而在顾图南显露聪明后越发偏心这个小儿子。
虽说人的心本来也偏，但有时候偏得久了，再想要公正对待已然是不可能。
顾明德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到这一步，他以为尽管大儿子不成器，但远在乡下也不会影响到什么，小儿子聪慧，又很快就得到太子重要，只要太子地位不变，将来登基他们顾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他如今尚且连富贵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却要先自己做出抉择。
一个是不成器的大儿子，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小儿子，顾明德没说话，但心里已然做出了选择。
“后院梨树下，我埋了两坛酒，是当初你们兄弟出生时埋进去的。”顾明德顿了片刻，“明日，你去把酒挖出来，叫上你大哥，我们爷仨好好坐下来喝几杯。”
顾图南神色大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明德，“父亲？！”
顾明德摆摆手，脸上疲色尽显，“你尚且年轻，为父已经老了，以后这顾家还是要交到你手里。今日这事，为父心里有数，你就不必多管了，好好服侍好太子殿下。”
顾图南眼眶发红，感动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深深拜别后离开了书房。
前脚从书房出来，后脚顾图南就换了副神色。
他斜眼往回看了一眼，唇角一勾，闲庭信步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这一夜，书房那本应在亥时就熄灭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天色将明。
翌日一早，顾培风刚吃完饭在院子里散步，就被顾明德派人请了过去。
到了地方，桌上已经摆了几碟小菜，还有两坛开封的酒，顾明德坐在上位，顾图南坐在他左手边。
看到顾培风过来，顾图南忙站起身和他问好。
“大哥，初回京城，可还习惯？”顾图南笑着问。
顾培风点点头，“多谢关心，尚可。”
兄弟二人谦逊有礼，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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