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论土地与王朝兴衰
“老先生请讲！”
朱良见有人提问，十分温和的说道，“今日不以言获罪，诸位可以畅所欲言。”
见朱良已经明确表态，众人也是放下心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准备发言的老头。
老头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向朱良拱拱手行了一礼，才轻咳一声道，
“殿下，如此改革之后，我们是不是只用向朝廷征税？”
朱良轻轻点头，“是，朝廷收了税也会保证你们对土地的使用权不可剥夺。”
“对普通百姓来说，此乃善政。”
老头子点了点头，捋着胡须，不紧不慢道，“可对于田产大户来说，这是断他们财路！”
“老头子不是要帮田产富户说话，只是富户们也是大炎百姓，他们中间也有很多人乐善好施。”
“再者，许多富户的田地或是家传，或是读书考取功名后朝廷赐予，以及百姓的投靠。”
“若是殿下一句话就夺了他们的田，恐怕难以服众啊！”
“虽然只是先在江淮改革，但是此例一开，天下富户必然人人自危！”
老头子一席话，引得了大部分的民长赞同。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耕读传家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
说简单点，他们都认同，“这些土地是我们凭自己本事搞来的，你凭什么拿回去？”
这些人虽然品行端正，可他们也是想靠自己的本事，用正当手段获得土地当传家财产。
如果土地都给了朝廷，那他们还怎么获得土地？
而且，他们获得的也只是土地的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
“你们都这样认为吗？”
良久，朱良冷声开口，“说话！”
见朱良脸色有些不好看，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唯独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草民张存正，见过殿下！”
“免礼！”
朱良右手虚扶，盯着张存正道，“你有何话说？”
张存正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朱良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草民以为，土地收归朝廷乃国之善政。”
“而且是可以奠定我大炎万世基业的善政！”
张存正短短两句话，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要不是朱良在这里，估计已经有好几个人跳出来反驳了。
张存正并没有理会其余人，只是略微观察了一下朱良的神色，才接着道，
“纵观历朝历代，灭亡的根本原因就是土地。”
如果说张存正先前的话只是让众人震惊，那他现在这句话便可以称为大逆不道了。
一名中年当即站出来大声道，“张家小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面对中年的质问，张存正只是淡淡的答道，“小子自然知道。”
“你！”
中年脸色顿时难看无比，可见朱良死死的盯着自己，他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倒不是说中年男人迂腐，也不是他见识短浅。
而是在封建社会，很少有人会用经济原因去看王朝更替。
反而是更喜欢用家国大义，去评定王朝的好坏。
比如大襄的灭亡，在大炎读书人看来就是因为君王无德。
这么说也没错，但不完全对。
还是拿前世大明的老朱家和大宋的老赵家来例证。
大明最后一个皇帝，崇祯皇帝朱由检，谁能说他无德呢？
好，就算他无德，可也比大明战神明英宗朱祁镇好吧？
朱祁镇一番骚操作，葬送大明几十万精兵强将，可大明依然挺了过来。
这要是把朱祁镇放在崇祯时期，大明至少提前十年亡国！
相反，将崇祯放到朱祁镇时期，土木堡还会发生吗？
崇祯能将千疮百孔的大明，维持了十七年已经很厉害了，换作是你我，又能比他好多少呢？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
君不见新朝皇帝王莽，篡汉以后实行了许多超前的政策。
可这些政策不但没有给百姓带来好日子，反而加速了新朝的灭亡，有些东西不是想当然就行的。
纸上学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小说家之言，当个乐子看就好，切莫当真..
言归正传，如果把崇祯皇帝放到经历了“仁宣之治”的英宗时期，说不定大明国力还能再上一层楼！
最典型的还是老赵家，历代的赵官家那都是文官们嘴里的圣天子。
赵官家们认为，“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
始皇认为自己“功盖三皇，德过五帝”，所以称自己为皇帝。
赵宋自称的“官家”与始皇的“皇帝”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赵宋臣子不称皇帝陛下，而称官家。
赵官家们对文官确实没话说，对百姓也宽容，甚至还对百姓开放了皇家园林。
大宋的第二个皇帝，高梁河车神赵光义，更是因为给百姓发放了过冬的炭薪。
从而获得了一个典故，名为“雪中送炭。”
顺便提一嘴，因为车神总是书不离手，还得了一个“手不释卷”的典故。
其余的赵官家也对百姓比较宽容，所以宋朝结社盛行，到处都是纹身刺青的“社会人。”
有人怀疑，小日子的社团文化就是从宋朝传过去的。
可在宽厚的宋官家的治下，宋朝的国力怎么样？
赵匡胤时期，大宋绝对说得上是强国，甚至能压着北方游牧民族打。
可车神赵光义败光了哥哥赵匡胤的家底，要不是驴车开的好，他自己都差点被辽国俘虏。
大宋也因为赵光义北伐的失败，终宋一朝，面对北方游牧民族都抬不起头来。
再加上宋朝“不抑兼并”的政策，越到后期国力越弱。
最后就是“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后来，好不容易出了个战神岳飞，却也被完颜构勾结完颜秦桧杀死。
总之，个人对历史的影响并没有决定性。
王朝的灭亡也不只是某一个人的过错，我们要区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主要矛盾是官僚贵族抢夺寒门百姓生产资料，致使百姓寒门百姓无法进入权力层，最后甚至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
至于君王的个人能力，则属于次要矛盾。
所以，眼前这个叫张存正的青年，能看到土地问题，是令朱良十分意外的。
也许很多有识之士，都能看到国家土地兼并的问题，但能把王朝兴替与土地挂钩的就寥寥无几了。
一是思维的局限性让他们不会往这方面想，二是他们不敢往往土地这方面想。
因为皇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同时，上至朝堂百官下至乡间士绅，无一不是地主。
所以，就凭张存正这番话，就值得朱良对他另眼相看。
“你继续说，不必理会旁人。”
朱良从中年身上收回目光，对张存正鼓励了道。
“是。”
张存正拱了拱手，“土地归朝廷所有，在朝廷的节制下，百姓始终都有土地耕种，那大炎万世可期也。”
朱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些田产众多的大户又该如何处理呢？”
“朝廷不是土匪，不可能一句话就抢了人家的土地，要是花钱买，朝廷也没这能力。”
听到朱良的话，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是怕朱良来硬的，硬从别人嘴里抢食，才安定了三十年的大炎，很可能再次陷入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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