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五代遗风，奇桀之气
解决一伙微不足道的打草谷辽骑后，赵德昭及麾下一众将士，在之后便没再遇到什么幺蛾子。
于是，一路上风餐露宿，紧赶慢赶后，终于在开宝九年十月的末尾赶到了前线营盘所在。
大宋行政区划，实行州（府、军、监）、县二级制。
由于赵德昭这只小蝴蝶扇风引起的变故，赵二这位宋太宗没能赶在年末登上皇位。
于是在太宗朝才创建的路这一直辖于中央，并高于府、州、军、监的行政单位，也就没能出现。
沿袭唐制，目前整个大宋有十三道。
分别包括了河南道、关西道、陇右道、河东道、河北道、剑南西道、剑南东道、山南西道、山南东道、淮南道、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岭南道。
道之下便是州、府、军、监一级。
再之后便是更下一级的县、军使、监、尉司、镇、城、堡、寨、关、津、场、院、务、井。
赵匡胤给赵德昭封的官儿是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
所谓的河东便是指的河东道。
而更具体的位置则是在潞州。
潞州虽只一州，却包含了上党、长子、潞城、屯留、壶关、襄桓、黎城、涉等下辖地。
而且，赵匡胤给的虽然是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却要他跟着曹彬学习。
于是没办法，赵德昭只能带着铁骑马军的一营人马，和被紧急归入河东行营前军都部署麾下的一营九都步军，往着荒芜得不行的河北道来。
好在废了许多的功夫，赵德昭终于来到了前线大营，并见到了曹彬本人。
曹彬生得仪表堂堂，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留三缕飘逸长髯，嘴角挂满谦和恬淡笑意。
着实是很有一番儒将气质。
与赵德昭一番寒暄后，这位以宽厚仁爱、谨言慎行著称的名将，便开始旁敲侧击起此番来意。
赵德昭很想翻个白眼，并大声质问这稳健怪：
你这跟泥鳅似的人精，会不知道赵匡胤为啥把小爷扔这儿来？！
但贪生怕死的赵德昭终究是忍住了。
只是耐着性子，稍稍用了点修辞手法，给曹彬讲解了一下，自家二叔赵光义的丧心病狂和急功近利。
听完赵德昭这位新晋秦王的话语，曹彬不动声色，但其实人已经有点麻了。
作为后周外戚出身的他，最怕的就是和这种继承人问题扯上关系。
因为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很容易让旁观的外人，变得里外不是人。
无论是当了十多年官家的赵匡胤，还是当了十多年隐储的赵二，
都不是他曹彬能惦记和非议的。
“想不到京都竟已发生了如此多事。哎，天家之事，不提也罢。”
“臣已接到圣旨及官家亲笔书信，官家对殿下极为在意，并抱有极大期望。”
“但臣才疏学浅，实不知于殿下有何可教，还请殿下指点。”
曹彬洋洋洒洒一席话，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但谦恭中又有几分疏离。
赵德昭一听，便知道曹彬这位稳健怪，抱着和老李李继勋一样的态度。
“若享灭国之功的盖世名将也算才疏学浅，那天下哪还有真材实学之人？”
“将军不必与孤虚与委蛇，孤与孤阿耶秉性相似，都是磊落汉子。”
“将军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孤欲学之。”
赵德昭闻言一笑，开口直言道。
曹彬听完一奇，随即一喜。
这位秦王前面的客套口水话，听听倒是无妨。
但这“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价，着实让曹彬生出了几分知己之感。
因为赵德昭能给出这个评价，便意味着其必然研究过他的讨平江南之战。
此乃曹彬平生最得意之作，没有之一。
而历数青史留名的兵家名将，担得起“用兵飘逸，作战扎实”这八字评语的人物，最著名的代表，便是汉初时候的兵仙韩信。
能在用兵水平上，被归于韩信一级，曹彬是感到非常荣幸的。
“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实不相瞒，一个半月前臣才在辽军手里，遭逢一场大败。”
曹彬摇头苦笑，打开了话匣子。
“噢，竟有此事，愿闻其详。”
赵德昭闻言挑眉，耐心细问。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中，得到外挂加持的赵德昭，很快就这场失利，与曹彬这位名将互相拆解分析起来。
一顿分析完后，两人都感觉这一战，有点煞笔克高手的意思。
一方想太多，一方直接莽。
如此结果下来，曹彬输得冤，却也不冤。
曹彬对秦王赵德昭，在这番分析中表现的敏锐直觉，感到颇为惊艳。
这属于老天爷赏饭吃，后天很难学得其中那抹灵性。
再又听了赵德昭将这一路上，遇到的两拨敌袭交战过程讲述后，曹彬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李节度评价，臣完全赞同。殿下于用兵一道，果然是天赋之才，此确乃名将之姿！”
曹彬感喟叹服，赵德昭闻言笑笑，直言愧不敢当。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根本不是啥天才，他就是个开挂的挂壁。
“不过殿下怀疑那伙打草谷的辽骑身份，倒是可以将斩获给臣过目一眼，或许臣能看出一些端倪。”
曹彬接着开口，顺嘴提了一句。
“一会儿孤让人送来给将军，如今天色尚早，可否带孤检校一番营中儿郎形貌？”
赵德昭早把那帮打草谷的辽狗忘在了脑后，他颇有兴致的开口道。
“哈哈，既然殿下有此雅兴，那臣这便去安排。”
曹彬哈哈一笑，态度着实亲近了不少。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要想被人看得起，那手里总得有被人看得起的点才行。
很快，在曹彬安排下，赵德昭换上一身亮银明光铠，在曹彬及其他将军的陪同下，巡视了一番营在情况。
整个看下来，赵德昭有喜有忧。
喜在宋兵军容振奋，将士奇桀。乃是一目了然的敢战之士，绝无怕死孬兵。
忧在这股奇桀之气，是柄双刃利剑。
既能伤人，也能伤己。
那什么是奇桀？
说直白点就是反抗精神！
大宋官兵在被文人士大夫们，用以文御武的借口，驯化折腾了几十年后，便绝对看不到这股敢把天捅破的气势。
那时候的大宋官兵，已经跟丧家犬流浪狗差不多了。
文人士大夫们把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都发配去当兵，直接让当兵和贱业划等号。
并造成了大宋三冗问题中的冗兵问题。
而赵德昭不会看错，这股奇桀之气，这股像狼一样的精神头，
正是所谓的五代遗风！
五代因此而兴，五代因此而乱，五代因此而替，武夫因此而盛。
而这也是手捧儒经的文人士大夫们，最恐惧、最憎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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