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薇也看见了侯若谷,脚步顿了顿,目光有些不解。
萧衔月回想起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一切都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自己被卷入其中。
侯若谷与她们并无交情,却在那时挺身而出,站出来替她们说话。
想到这里,萧衔月她走上前,认认真真朝朝侯若谷行了一礼,道:“多谢侯姑娘,方才在太妃面前仗义执言。”
这份勇气叫她觉得钦佩,也改变了之前觉得对方清高酸腐的想法。
“不必谢我。”
侯若谷静静地立在树影之中,她衣袂整齐,仪态优雅,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她清秀的眉眼间,却未给她的面容增添几分暖意。
她神色平淡,语气中透着疏离:“我与二位并非同道中人,今日不过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们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话听来着实有些不近人情,方锦薇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又拧起眉毛:“侯姑娘,您明知此言会得罪冯太妃,而且您平日也看不惯我的行事风格,为何还要冒此大险来帮我?”
她本就性情直率,心里藏不住事儿,当下便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侯若谷的目光从两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方锦薇身上,她轻声开口:“不过是偿还多年前的恩情而已。”
“十六年前的中秋夜是个雨天,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情况危急。稳婆束手无策,可那些大夫,却因男女之防,在屋外踌躇不前,谁也不敢轻易进屋施救。最后是方夫人冒着倾盆大雨,带着一位女大夫匆匆赶来。可惜,那时母亲已奄奄一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求大夫保住腹中的孩子。最终,那位女大夫冒险剖腹取子,才让我平安降临人世。”
侯若谷语调平静,可眼底却隐隐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她看了眼满脸震惊的方锦薇,继续说道:“方夫人为人低调,她担心此事会对我的未来产生影响,所以从未向外宣扬。”
萧衔月听后,心中猛地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平日里被视为京中女德典范,看似清高守礼的侯若谷,背后竟有着如此心酸的过往。
剖腹取子,是以她母亲的性命为代价换来她的出生,而侯若谷自小没了母亲,想来这些年的生活也充满了艰辛。
心中一阵揪痛,她思索片刻后,轻声说道:“为母则刚,令慈若能看到如今的侯姑娘,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侯若谷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抚过袖口银线绣的纹路,淡淡一笑:“你不必同情我,也无需安慰。我知道你同样过得不容易,有些事情或许能感同身受,但点到即止便好。”
她的目光澄澈冷静,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已说过,我并非是在帮你们。”
“是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容不得丝毫差错。今日我所为,权当是你还了方夫人当年的恩情。日后,我们还是各自前行,互不相干。”
她微微转头,看向萧衔月,眼前的女子面容娇美,却毫无攻击性。
她不由提醒道:“萧姑娘,即便你无意招惹是非,可我还是想提醒你,得罪了昭阳公主,绝非什么好事。”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危险都摆在明面上,很多时候,刀尖是藏在暗处的。”
萧衔月听出了侯若谷冷言冷语下,对自己的关心,点头应道:“我明白,我会多加小心。”
“所以侯姑娘在此,是为了与我们划清界限。” 方锦薇说着,上前一步,直直地盯着侯若谷的脸,“侯姑娘明明心怀天下,关心他人,为何要压抑自己,装作一副冷漠的样子?”
侯若谷闻言,轻轻笑了:“方姑娘说得简单,可这世道对女子并不宽容,爱多管闲事或是坚持自我的女子,往往都没有好结局。”
方锦薇并不认同,她解下腰间软剑,目光灼灼道:“我听说母亲当年披甲上阵时,那些迂腐的老学究就大放厥词,说女子握剑是违背天理,要遭天谴。”
“但后来,北狄火烧云州城,是她带领娘子军杀出一条血路,这份功绩,日后史册也会记载!”
“史书虽是人书写的,可能否真正留存下来,还得另说。”
侯若谷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仿佛这秋日的风都钻进了人心里。
她缓缓弯腰,捡起一片飘落的红枫叶,凝视着那如血般的叶片,抬眼看向方锦薇:“卸甲归家的女将,如今连马鞍都坐不得 —— 方姑娘,你难道真的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方锦薇神色一滞,她当然明白侯若谷话中的深意。
她母亲出生的纪家并不煊赫,却是满门忠烈。家中除了从商的小舅,几个舅舅皆是武将,年少就在几场战役中为国捐躯。母亲也继承了外祖父的衣钵,驰骋沙场,立下了赫赫战功。
再后来,母亲却因身体不好旧伤复发,早早卸甲嫁入了方家,回归平静生活,连那支跟随她出生入死、威震四方红缨卫也就此解散。
可她的病来得太过蹊跷,好好的一位女将,怎么说病就病了呢?说到底,不过是功高震主,木秀于林,遭人忌惮罢了。
想到那些为了家国天下浴血奋战的女子,归来后却不被自己所守护的人接纳,方锦薇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愤与心寒。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软剑,声音坚定:“那又如何?至少母亲已经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过一次了。”
“倘若人人都因前途艰险,只敢想却不敢坐,那此生岂不是白白虚度?”
侯若谷看着方锦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淡淡笑了笑:“方姑娘勇气可嘉,只是这世间之事,往往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的。”
“就算身份高如国公侯爵,若是想要与皇权对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高贵如昭阳公主,她贵为皇帝的女儿,可维持她体面的,终究是皇权。而我们这些人,一旦离开了家族的庇护,便什么都不是。”
“所以,有些路不是不能走,而是走起来实在太难。方夫人又为何希望你做个普通女子,而非像她一样,在战场上历经九死一生呢?”
“我不怕走得艰难,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方锦薇直直地看向侯若谷,斩钉截铁地说道。
侯若谷静静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方姑娘,你有如此志向,我很佩服。”
她缓缓转身,看见枫林被阳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仿佛一幅美丽却又虚幻的画卷。
她不由轻轻一笑,笑容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清冷,多了一丝暖意:“今日同你辩论一场,也让我获益良多。”
“前路还长,希望你们能坚守这份初心,得偿所愿。”
说罢,她再次看了看方锦薇,又将目光投向一旁静静聆听的萧衔月,微微颔首,算是示意告辞。
萧衔月怔怔地望着侯若谷离去的背影。
只见她的衣袖轻轻拂过,一片红枫悠悠地飘落,缓缓坠入地面。
她忽然想起快及笄那年,萧玦教她看账本。
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让她看得犯困,满心都是不情愿。
男人身上散发着檀香,大掌压着她的手背,他的声音从耳侧传来:“这世道对女子严苛,他日若你出了阁,要走的路不容易。”
“多学些本事,将来才不必仰人鼻息。"
那时她只顾着恼恨他的严苛,此刻方品出话中深意。
世人要求女子懂得引起书画,工绣善织,却容不得女子胸有丘壑。
她这一生,当真也要困在后宅四方天地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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