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家和商场打交道，大的难关有三：第一是你的商品能不能让你进场，之后，进场以后商品的销售情况是否理想？最难的一关是最后的结算关，合同上明明写着月结，到了日子十有八九不会给你痛快，拖-才是常态。
也难怪“有店就是企业家”，上世纪九十年代，哪个城市的大商场老总不是荣誉等身；劳模，代表，委员都有他们光辉的身影。
没有哪个国度，哪个时代的买卖人有他们滋润。几乎做着无本生意，超常的利润，让做商场的个个NB哄哄，成了高过厂家三辈的爷！
尽管“佐拉”这一季的销售数据相当不错，朱子顺接受董事长催款的任务，仍然并不轻松。
“绿山百货”的账期早就到了，朱子顺去到他们财务才得知，款可以结，但需要签一个补充协议。
朱子顺将这份补充协议仔细看后，才明白原来是“绿山百货”要重新装修门店，装修费分摊到各个厂家头上。签了，即允许厂家在新装修后的“绿山百货”继续进场经营，若不签，立马撤柜滚蛋。
问题是这笔贡献给商场的装修费，金额高的离谱。“佐拉”上个月未结货款的一大半，签订这份协议后，就会被扣得剩不下多少了。
财务部办公室门里门外，像朱子顺这样的厂家代表来了不少，都是边看这份“剔肉刮骨”心疼的协议，边和财务部人员在交涉。
一些老供货商的业务实在压抑不住情绪，嚷嚷道：“你们这商场半年前，刚刚装修完，这才几天，怎么又来了。我这一年的货款还不够交你们装修费的！”
“跟我扯这些没用，上头就这么规定的。你们爱签不签。有的是厂家在门口等着呢。”财务部人员头不抬眼不睁，一副爱谁谁的模样。
“这买卖比他妈的金三角还厉害。商品利润赚了不说，还三天两头的玩儿这些花样。”
“老总最爱装修了，对外说重装升级，提升形象；谁不知道这大几百万的装修费水有多深。”
“这大理石地面刚铺了几天，又得砸了。是自己的买卖，自己的钱谁舍得这么花？”议论归议论，不满归不满，大多数厂家还都得长远打算，得罪不起，乖乖地把协议签了了事。
这么大的事，朱子顺作不了主。他把协议揣到包里，准备回公司让董事长来拍板，决定。
第二站，朱子顺去了“绿山商场”。他先到男装部经理办公室，想探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闲聊中，朱子顺特意提到“绿山百货”要重装升级的消息，经理告诉他，“绿山商场”早就获悉了，他们会在“绿山百货”装修完成后，根据他们重装的档次，效果，随后就跟进。
“我们后装，要比他们的投入更大，效果更好，这样才能压他们一头。让顾客比较一下，谁才是绿山老大。”经理的话，朱子顺听到了话里的重点“投入更大”。这无疑是让厂家出血更多。
朱子顺走出男装部办公室，并没有立即去财务部。他觉得应该趁“绿山商场”还没有出台“补充协议”前，抓紧把他们的货款结清。但直接公事公办，效果未必理想。
走出商场，他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给董事长打了过去。电话里，他把这两家货款大户的情况分别做了汇报。对“绿山商场”结款，朱子顺建议董事长，从库房里取出两个“意大利女士包”，派车给他送过来。
“财务部部长，主管会计也都吃惯了厂家，不送点儿新鲜的，她们难为你，你一点辙没有。”朱子顺希望董事长能听明白，其中的厉害。
话筒的另一端，静音了很长时间。朱子顺揣测应该是董事长正在向蓝小姐“汇报”。
果然，过了一会儿，蓝小姐把电话接了过来，反复追问朱子顺已经报告给了董事长的商场情况，予以确认。
“真是店大欺客，连外资企业都不放过。我们是不是该找政府投诉他们？”蓝小姐听到要公司“出血”，气愤不已。
“这您和董事长拿主意吧。”朱子顺说“成百上千的厂家都是这么操作的，不是没有告状，没有投诉，问题是该什么样不还是什么样吗？要让我说，没用。”
朱子顺早就听老业务说过，有商场个别的“吃拿卡要”的部门负责人，的确被调离，或者处分了。可老业务比那些被处理的人还痛心。因为新上来的人，胃口更大，更难伺候。
“这叫什么事儿。那你等着，我让蓝刚给你把包送过去。”蓝小姐明显不痛快，说罢撂了电话。
蓝刚开着“公爵王”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手里拿着两个女士包，见到朱子顺后，将墨镜往下扒拉了一些，说：“送给谁，我和你一起上去。”
朱子顺看着蓝刚，很想爆句粗口，但还是忍了下来。
“不放心我？怕我匿了这俩包？”朱子顺停住脚步，看着蓝刚问道。
“不是，你多心了。蓝小姐也想让我熟悉熟悉商场这些部门负责人，将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不也能说上话吗？”
“咱们俩拿着包大庭广众去送礼，你觉得合适吗？”朱子顺搞不明白蓝家兄妹是怎么想的。
“那怎么办？”虽说蓝刚是蓝小姐的哥哥，但在她这个妹妹面前更像“太后和太监”的关系，言听计从，交代的事儿不敢打一点折扣。
“不放心是吧。”朱子顺指了指服务台“把包存在里面，我上楼把手牌交给财务部部长和会计。你呢，不怕麻烦躲在一边看清楚了，是不是穿着绿山商场工装俩女的来取得包。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蓝刚尬笑了一声，拍了拍朱子顺说：“听你的。你们这些做业务的脑瓜子就是灵。”
朱子顺一个人上了楼，进到财务部先把对账单递到了部长面前。部长看了一眼，随手将对账单放到了桌子的另一头，说：“等着吧。”
见周边无人，朱子顺把一个存包手牌，赶紧放到部长面前，说：“麻烦您了。那我就等您通知了。”
接着他走到主管结账的会计桌旁，将另一个手牌丢在她面前，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
来到楼下，朱子顺觉得哭笑不得。蓝刚戴着墨镜，像特工一样注视着服务台，一动不动。
“你在这儿盯着吧，我得去其它商场了。”朱子顺没等蓝刚答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商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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