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曲雅下班回来，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了，王老师才有些恋恋不舍，很不情愿的起了身，临走还不忘跟父母相约：“明天接着聊啊。”
“王老师什么时候来的？”朱子顺问母亲“他都聊些什么？”
“吃完午饭就来了。”母亲敲着后背说“这一下午，坐的我腰酸背疼的。”
“不用问，王老师准成还是那些车轱辘话，谁家怎么有钱了，谁家小子非偷即摸，少家教了，要不就是哪家两口子闹离婚。我说的没错吧，老爸？”曲雅边刷锅，边回头问公公。
父亲只是嘿嘿一乐，没搭腔。
“明天他敲门，别给他开。”朱子顺气不打一处来，对母亲说“下午您和朱珠睡会儿，休息一下多好。陪这主磨牙，费口水。”
“你们这些年轻人太冷漠！老同事串个门，拒之门外？亏你说得出口。”父亲对朱子顺的待客之道，很反感。
“王老师他姑爷不是给他买了新房吗？”曲雅见父亲动气，赶紧把话头岔开，问母亲“他怎么不去住？还住咱们楼？”
“他说不习惯，在那边太闷了。”
“也是，在小商店演讲了大半辈子，离开这风水宝地，没听众，没市场，抓心挠肝肯定不舒服。”朱子顺接过母亲的话，说道。
见父亲朝他瞪眼，朱子顺看了眼手表，说：“我这就走，你们吃你们的，甭等我了。”
出了家门，坐上22路公交，再换乘2路电车，朱子顺来到了位于东关街的“兆达大酒店”。
兆达大酒店被绿山人称为“姊妹楼”，由一高一低的连体两栋高层建筑组成。稍矮一点的副楼，是兆达房地产集团办公场所，高层主楼则是对外营业的酒店。
朱子顺这次参加“拆迁指挥部”庆功会，纯属巧合，如果不是为了“乐源”团购业务，他也不会这么痛快答应季总邀约。自己本身不是拆迁工作人员，跟他们凑这热闹，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有意放慢脚步，迟一些到场。
按朱子顺以往经验，这种庆功会至少在前半个小时，都会是各级领导的“重要讲话”时间，与会人员即使左耳听右耳冒，也会耐着性子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倾听，然后报以热烈掌声。
只要称之为“会”，这种仪式感，不论在政府机关，还是企事业单位，似乎都是约定俗成的套路。
出乎朱子顺意料，当他走进“庆功会”宴会厅时，看到的场景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能容纳百十人的大宴会厅，一众人围坐在十张大圆桌旁，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有人站在椅子上，口中叼着烟，端着酒杯手舞足蹈；有的男人搂抱着身边的女人，朝着女人口中，强灌着瓶中的酒，女人也不含糊，抄起桌上一杯酒，就泼在男人的脸上。
酒瓶，酒杯撞击声，嬉笑，谩骂，粗口，大呼小叫不绝于耳。如果不是此时在“兆达大酒店”，知道是“拆迁指挥部”的庆功会，这气氛倒让朱子顺有种穿越的感觉。
样板戏中，威虎山座山雕在威虎厅庆生，八大金刚和小喽喽们“百鸡宴”上鼓噪的情形，简直和眼前如出一辙。
许多男人敞胸露怀，赤膊的不在少数；女人酒酣耳热时，也不管不顾撩起裙子，扇风散热。朱子顺回家还特意换了一身正装，走在这群人中间，他倒像是个另类。
季总曾说，“拆迁指挥部”员工有四五十人，但从宴会厅摆放的十张大餐桌看，应该还有“兆达房地产公司”，和一些关联单位的相关人员。
朱子顺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各张餐桌边，张望，好容易发现了老黄的身影。
老黄身旁围了三四个人，其中一人搭着老黄的肩膀，举着酒杯说：“你和那个骚货今年可赚嗨了，老总又给你们发了红包。不把杯中酒干了，谁答应！”
“都喝了一圈了，怎么又来了？”老黄笑着，用手捂住自己桌上的酒杯。
“骚货不在，你们俩是一组的。”另一个人不依不饶“你俩穿一条裤子，你不替她喝，谁喝？”
“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喝，可别怪哥儿几个不客气啦。”
老黄高举双手，被逼无奈的说：“得，我喝。”一连干了三杯。
这波人刚离开，另一桌几个男男女女又朝老黄凑了过来，显然还是来灌老黄酒的架势。
朱子顺赶忙凑上去，叫了声“黄哥。”
老黄很机灵，对那几个“杀气腾腾”的人说：“你们等一下，城建局朱科长找我谈点事儿。”
有意思的是这些糙哥，糙姐，在与他们行业相关的政府机关头衔前，都特别懂事，明事理。老黄刚介绍完，几位都冲朱子顺点头致意，笑了笑退了回去。
“兄弟，今儿你可救了哥哥驾了。”老黄拉朱子顺坐在身边“这帮孙子都是他妈的红眼病，见不得别人比他们强。你谭姐住院，就都冲着我来了。”
“怎么样？”朱子顺一语双关，他不知道老黄喝了“乐源”没有，如果喝了不知效果到底如何？
“得亏你那个饮料，要不然你就得从桌子底下找我了。”
“那你还是悠着点儿喝，到了家再来一瓶这饮料，解解酒，睡个好觉。”朱子顺能感觉到，老黄虽说还没到醉的程度，至少不是很清醒了，一贯周到的他，竟然没问过自己吃过，喝过没有。
“就是，后悔箱子我给放车上了。要知道拿进来，再咕嘟两瓶，我今天灭了这帮孙子！”听得出，老黄已经在说酒话了。
“你这么喝法，确实剂量得加大。”朱子顺说完自己都想乐，推销饮料变成了开药方的老中医了。他问老黄“季总在哪儿？我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他不在大厅，你出去左拐，大头头都在大包间里。”
朱子顺朝老黄耳语了几句注意身体，关心的客套话，便匆匆离开大宴会厅，找到了老黄说的大包间。
大包间门口垂手站着两个女服务员，朱子顺对其中一位说：“我来找季总。”
服务员轻敲了两下门，打开门把朱子顺让了进去。
“卧槽，朱子你怎么才来？”面朝包间门，坐在主位上的季总，第一个发现了他，对包间里的服务员喊道“加把椅子，让我兄弟坐下。”
朱子顺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季总，我在大厅和黄哥喝了不少了，酒足饭饱。”
让朱子顺有些意外的是，包间大桌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乐源饮料”喝过的空瓶。
“这些人有‘兆达’几个老总，还有这局，那办的鸡巴处长，主任什么的，我就不给你介绍了。”季总手指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对朱子顺说“都是些酒囊饭袋，不过你要有啥事找他们，提我，好使。”
在座的几位尬笑着，朱子顺也朝这些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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