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开往X市的慢车，逢站必停；上半夜车厢里，闹闹哄哄根本没法休息。
耿攀强为了照顾朱子顺，让他坐在靠车窗一侧，至少可以在小桌板上趴着，迷瞪一会儿。
凌晨刚过四点半，耿攀强就推醒了朱子顺，告诉他车快到站，该准备下车了。
X市城市并不大，但历史悠久，上溯到东汉末年，还做过一段不长时间的都城。走南闯北时间长了，朱子顺有个感受，凡是当地政府，拿古时曾经辉煌过说事儿的地方，往往都暮气沉沉，发展落后。
昨晚在火车上，耿攀强就把计划告知了朱子顺。从X市乘中巴先到县城，如果时间允许再搭车到乡里；从乡里到村中这一段，耿攀强要找到上回帮忙的一个战友。
“咱们自己万万不可以单独进村。”耿攀强说道。
走出火车站，不远处便是X市长途汽车站。耿攀强说，要等到八点以后才会有班车发往县城。
“那我们先去吃个早点。”朱子顺发现周边，已经有不少早点摊亮着灯，开门营业了。
两个人来到一家小店，朱子顺看到，这里的早点是一种油腻腻的烧饼，炉火上一口大锅咕嘟着泛红的浓汤。
“当地人早点就是这个，‘胡辣汤’就烧饼。”耿攀强介绍道。
“那就试试吧。”朱子顺抢先跟老板说“两碗汤，三张饼。”
付过钱后，朱子顺把两张饼推到耿攀强跟前，说：“你昨天没吃好，今天还得赶路，多吃点儿。”
烧饼朱子顺掰了一半，‘胡辣汤’的味道他还是不大习惯，也只喝了两口。抬头再看耿攀强，风卷残云似的两张饼，一碗汤已经下了肚。
让朱子顺不解的是，耿攀强又摸搜出塑料袋的蚕豆出来。
“你没吃饱？”朱子顺说“我这还有半张饼，吃不下了。”
“朱总您饭量可真小。”耿攀强看着半碗‘胡辣汤’怯怯地问“这汤您也不喝了？”
“你要不够就再来一碗。”
“不用，我把您这碗给收拾了，别浪费。”耿攀强没再客气，三下五除二又把半张饼，大半碗汤，连吃带喝了个一干二净。
吃过早点，俩人到长途站买好了车票，离开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朱子顺，耿攀强找了一处长椅空座，坐了下来。
“胡辣汤”又辣又咸，朱子顺拿出水瓶，想去打点开水；耿攀强抢了过去，打了两瓶水回来。
“你还是没吃饱？”朱子顺见耿攀强就着自己水瓶开水，又开始嚼着蚕豆，问道。
“朱总，不瞒您说，长这么大除了在部队服役那几年，我就没吃饱过一天。”耿攀强低着脑袋，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至于吧？”他们这一代人，虽说小时候赶上了粮油供应年代，有些人口多的家庭，的确有月底月初接不上流的情况。但如今还真是见不到了。
“我打小饭量就大。家里兄弟姐妹八个，吃饱的时候真是不多。”耿攀强说。
“你说你饭量大，大到什么程度？”朱子顺有些好奇。
“这么跟您说吧，十几岁要是管我吃饱，你们北方一盖帘大馒头不够我吃的。”
朱子顺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敦实的耿攀强实在不敢相信。
“在部队炊事班是拿水桶盛白米粥，有一次战友和我打赌，我一口气喝了一桶，还没觉得怎么样。”
“卧槽，那是厉害，大胃王啊！”朱子顺问“现在还是这样吃不饱吗？”
耿攀强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低着脑袋，叹了口气，给朱子顺讲起了他这个“生理”问题，给他带来多年的痛苦。
他说，就是为了吃饭这件事，他已经和大哥，大嫂闹掰过，现在还是老死不相往来。
“还有这事儿？”
“家里人都知道我胃口大。”耿攀强说“我大哥结婚后，有一次我去他家里。大哥留我饭，大嫂只做了一小锅米饭。我当时就炸了，起身便离开了大哥家。”
“回家我跟我爸妈说了，他们都骂我大哥，说不知道你兄弟胃口大，大嫂做那么点儿饭！这分明是不想招待嘛！”
朱子顺听了觉得好笑，说：“大嫂是不是不知道你是大胃王啊？”
“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她怎么会不晓得。”耿攀强说到这儿依然还余怒未消。
“现在你自己成家了，还吃不饱？”朱子顺觉得诧异。
“朱总，说起来您别笑话。”耿攀强接着说“要是天天吃饱了，我那点工资真不够买粮食的。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将就着。不过不至于饿肚子。”
耿攀强说，为了满足口腹他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回到家吃过晚饭，他便会烧一壶开水，坐在院里一口蚕豆嚼裹着，一口水就着。这样可以补充晚餐腹中不足。
出差在外，他都是一碗米饭再来一碗面条，混搭，这样可以吃个半饱，也省钱。
“难怪你蚕豆不离手。”朱子顺说“咱俩这回在外，你别顾及我，好赖一定要吃饱了。”
不知不觉间，开往县城的中巴发车时间到了。朱子顺，耿攀强这才结束了这段“吃不饱，大胃王”的对话。
两个小时左右，中巴停靠在县城客运站。
下车后，耿攀强上下打量了朱子顺一眼，说：“你这套衣服，不成。咱们得去集市上买两样行头。”
朱子顺从峤县出来，特意外套了一件夹克衫，穿了一条耐脏的牛仔裤。
耿攀强告诉朱子顺，别说到了村里，就是下一站到乡，他这身装扮都太扎眼，一看就是远方客，容易引起怀疑。
“造假窝点都是乡里乡亲，眼线多，一旦暴露就麻烦了。”
耿攀强将朱子顺带到县城一个集市里，他先选了两顶大草帽；又在旧衣摊找出一件破旧绿军装，一条大肥腿蓝色已泛白的裤子。让朱子顺穿上试试。
“当地人都喜欢这身打扮，您就委屈两天。”耿攀强看了看说“合适，就是它吧。”
朱子顺穿上后感觉一股馊味，直往鼻孔里窜，赶紧脱下上衣说：“到了乡里再穿吧，这他妈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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