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三儿摸了摸衣服口袋，朱子顺估摸他是在掏烟，赶紧把带来的一盒“云烟”打开，递过去一根，把整盒烟扔到了桌上。
“多少年没抽外地烟了。”耿攀强给付三儿点上火，付三儿指了指“云烟”说“朱总你可不知道我们这儿，跟独立王国差不多。”
付三儿并没有开口提及“打假”的事儿，而是从眼前这盒烟说了起来。
他告诉朱子顺，H省有两家大卷烟厂，出产的烟卷质次价高，连当地人都不待见。
上面为了保护地方产业，干脆采取了“闭关封堵”的政策，大大小小所有零售店，只许售卖当地烟厂烟卷；省道专门有查检关卡，封堵外省市的卷烟流入。
一经查缴，重罚不怠。
“不怕您笑话，就这盒烟除了县，乡干部，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抽，哪个村民要是被村治保队发现了，可不得了。”付三儿苦笑着说“按走私论处。”
“地方保护这么厉害！”朱子顺实在是没想到。
“所以小耿来这儿打假，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当初我就跟他说了，即使有铁证，最后你也只能眼睁睁认了。”付三儿说“朱总，您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支持这些小作坊‘造假’。”
“靠这个脱贫致富？也算是领导的政绩？”
“您说对了一半。”付三儿手指着窗外说“我们这儿挨着京广线铁路，过去不少人靠‘吃铁路’营生。不瞒您说，十里八村的男人一多半都是扒火车的高手。来往的货车，不管拉的什么货，只要到了我们这地界，八成都得被盗抢。”
付三儿说，最猖獗的时候，男人扒火车偷盗货物，女人则组成运输队肩挑车推，连小脚老太太，穿开裆裤的孩子都参与其中。
“没人管吗？”朱子顺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后来铁道部，公安部挂牌督办，开展了‘净化铁路线专项整治行动’，一家伙把附近几个村青壮男人，几乎抓干净了。那些年，附近县，乡都叫我们这儿‘寡妇乡’。”
付三儿端起大瓷碗，喝了一口麦茶，说：“被判了刑的人，这几年陆续放回来了，旧业不敢再去碰，有人就想到了‘造假’这个事儿，还越做越大。”
“明白了，既致了富，又‘安居乐业’了。”朱子顺点点头“难怪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支持。”
“朱总，我扯半天这些，不是不想帮忙，还是觉得你们认了吧。”付三儿抬头看着朱子顺说道。
“付哥，小耿跟我都说了，我知道这趟差难！就跟您说的‘铁道游击队’没人管是越闹越凶，现在他们已经把‘黑豆奶’X市市场搞乱了，看这趋势整个省，周边市场也搅合得够呛，不能任由他们再猖狂下去了。必须打掉！”
付三儿沉默了好半天，咬了咬牙说：“既然朱总下了决心，我没二话，帮你们！说实话，我是个党员，复员军人，也早他妈的看不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付哥比我还早一年入党，还立过三等功呢。”耿攀强向朱子顺介绍。
“那我代表‘桂南’公司，谢谢付哥了。”朱子顺双手合十，朝付三儿表示感谢。
“小耿这次来是进不去造假作坊了，肯定有人记得他。”付三儿想了想“朱总您要去，我还得另想办法。别着急啊。”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付三儿答应帮助他们，一切也只好听他的安排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朱子顺对耿攀强说。
“不知道你们来，中午我们吃什么，你们就跟着凑合吃点儿。”付三儿起身朝堂屋看了一眼“老婆饭做的差不多了。”
“朱总，您要是不答应不合适。”耿攀强小声说“您客气，人家觉得瞧不起他们。”
“那成，中午就麻烦付哥，付嫂了。”朱子顺给耿攀强递了个眼色，说“我忘带牙膏了，你陪我出去买一支。”
“好，我认识路，我带您去。”耿攀强还不忘叮嘱“把草帽戴上。”
两个人戴上草帽没走多远，耿攀强便带朱子顺走进了一家小卖部。
“咱们空手来的，不合适。给老人孩子买点礼物。”朱子顺对耿攀强说。
两个人踅摸了半天，也只挑选了火腿肠，看起来硬邦邦的蛋糕，两瓶不知名的饮料，另外给付三儿买了两条当地最贵的香烟。
见到朱子顺提回一兜礼物，付嫂直摆手，说：“不中，不中。”付三儿也埋怨了耿攀强两句。
“抛开您付哥帮忙，我们大老远来，看看老人孩子这也是应该的。”朱子顺忙打了圆场。
望着上桌的饭菜，付嫂先是不好意思起来，对付三儿说：“晌午来不及了，晚上咱再抓一只院里的鸡，招待客人吧。”
“挺好的，嫂子，这馍都是新鲜麦子磨得吧？”朱子顺入乡随俗，学着当地方言说“在城市里，那吃得上这么新鲜的粮食。”
“中，我看朱总也是实在人，那就多吃点儿。”付三儿招呼他们二位坐下。
“老人，嫂子，孩子们呢？”朱子顺见付嫂闪身出去了，问道。
“他们不上桌，在东屋单吃。”
去小卖部路上耿攀强告诉朱子顺，上回来他就住在付三儿家里，一是方便，二是可以省些费用。
“这次咱们是俩人，不方便。”朱子顺说“跟我出来，你就别考虑费用了。”
吃过午饭，付三儿虽一再挽留，但朱子顺坚持要到外面去住，付三儿只好带着他俩来到了乡政府所在地。
“乡里只有几间客房，都是给上级领导下乡预备的。”走进乡政府大院，付三儿指着一栋水泥抹面的简易二楼说“论年也没几个人住。”
付三儿用当地方方言，跟值班人员说明来意，朱子顺听出个大概意思，说这二位是付三儿老战友，来看望他，在这儿要住上两三天。
值班人员上下打量了朱子顺和耿攀强，可能此时他俩都戴着草帽，又穿着不大整洁的衣裤；便挑了一间小房间，将房门打开说：“就住领导司机这间吧，交100块钱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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