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口气，总觉得忽然有些分不清梦里跟现实，又忍不住紧张起来，手心直冒冷汗。
“周同志。”
身边的谢言华忽然出声，摊开的手心里放着一颗糖，“尝尝，起得早容易嘴里难受。”
周蔓剥开糖纸，入口时，一股甜蜜的味道冲到天灵盖，让她整个人像是如梦初醒般找回思绪，心里的紧张消失大半。
“谢谢！”
她挤出笑，“时间还早，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睡个回笼觉。”
谢言华摇摇头，“妈要是知道我没送你，该生气了。”
一想方华苑，周蔓脸上的笑意真切些，点点头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车站忽然涌入一大批人，吵吵嚷嚷。
“妈，你记得多给我寄点钱和票，听说乡下日子苦，我就怕饭都吃不上。”
“我不想下乡，呜呜呜呜呜……爸爸，我不要去！”
“小华，你等我回来，我们就去领证！你一定要……”
是下乡的知青们！
周蔓猛地抬头，一群红着眼的人正在告别，离别的情绪让人心里发沉。
她心里忽地狂跳起来，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梦中的惨死，真的这么容易摆脱吗？
这段日子的顺利顿时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紧绷起来。
……
“周蔓这个贱丫头！”
李慧娟骂骂咧咧地回到家，结果一个人都没看见，顿时气得咬牙，“家里人呢？”
宋秀莲白着脸，脚步晃悠地跟在她身后，一脸恍惚，看着宋秀莲的眼底带上几分恨。
“老周也不在，肯定是保释了我们之后生气了，不愿意见人。”
从头到尾，李慧娟最后是被自己的娘家人保释出来的，一直没见到周伟明的影子。
她这颗心七上八下，手忙脚乱地拉着宋秀莲回家，看不见人，心里更急了。
周伟明知道自己没把事办成，还被逮进公安局，肯定要发火！
她现在只庆幸，还好自己当时存了个心眼，带着宋秀莲去省城领证，这样被逮的事情也传不到大院里，要不然周伟明知道她进局子，怕是要跟她闹离婚。
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她哪能不知道周伟明是个多好面子的人？
李慧娟心里想好了一切，想着息事宁人，所以现在一心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好，让一切回到周伟明一开始设定的结局——
周蔓让出工作，代替宋秀莲下乡。
越想越急，李慧娟猛地一哆嗦，抓着宋秀莲的肩膀问，“今天几号？”
宋秀莲疼得一抖，正要闹起来，却忽然意识到今天就是周蔓该代替她下乡的日子！
“妈！”
这几天两人闹得鸡飞狗跳，宋秀莲一直连名带姓地叫李慧娟，现在回过神却不得不赶紧红着眼睛焦急说：“今天就是下乡的日子！我们赶紧想办法把周蔓送走啊！”
“什么？”
李慧娟猛地蹿起来，看一眼天还没亮，赶紧扯着宋秀莲往外走，“去我娘家叫人！今天必须把周蔓送走！”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把周蔓送走，脸上浮现出几分癫狂。
周蔓必须走，她生下来就是克她的！
李慧娟带着娘家人和宋秀莲一路找周蔓，找了好久终于听见个人说在车站见到了人，她一听就脸色发白，尖叫起来，“快点去车站！这个贱丫头肯定是跑！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宋秀莲也急，要是周蔓不代替她下乡，她现在进公安局背了案底，肯定找不到工作，知青办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一改平时的柔弱，急匆匆往车站跑，连鞋掉了都不管。
等到了车站，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朦胧晨光中的周蔓——
她微微靠在椅背，风吹过，衣衫勾勒出她消瘦的身形，却不显得单薄。
周蔓像一棵极有生命力的野藤蔓，下面是枯枝，是被虫蚁啃噬得伤痕累累的黄叶，可往上，她延伸出柔韧又强劲的枝蔓，一寸寸往上爬，藤上是嫩绿的新叶。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周蔓，宋秀莲忽然恍惚了一刻，头像是针刺一样地疼，眼前发黑的几秒钟，她看见了一个既然不同的未来，脑海中猛地冲进一段记忆——
阴沉的车站中，周蔓麻木地拖着一个旧旧的废料袋，眼圈泛红，忍着泪一句话没说。
她的身边，是冷着脸训斥她的周家人。
周伟明指着她鼻子，怒骂道：“周蔓，秀莲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都欠她。你从小在乡下长大，不仅没规矩，我看你就连做人都没学会，就是个不懂报恩的白眼狼！”
李慧娟白她一眼，尖酸说：“死丫头，丧着脸给谁看，又不是回不来了，别想着卖可怜从我这里讨钱讨票，我就是上辈子欠你这个讨债鬼的！”
周文书一脸不认同，叹口气安慰她，“蔓蔓，我们会早些想办法把你接回来，你受苦了，大哥都看在眼里。可……大哥知道你是为了大哥好，我到了结婚的年纪，要是替秀莲下乡，肯定会耽搁大事，是大哥对不住你。”
周文哲一脸不屑，“呸，能为秀莲姐办事是你的荣幸，周蔓，秀莲姐才是我的姐姐，我才不认你！”
她也掐着手心忍住笑，对周蔓说：“谢谢妹妹，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陆岭哥，你别担心，我会替你盯着他，不会让别的女人靠近。”
片段最后，周蔓被挤上火车，破旧的废料袋子却被车门上的铁片刮破，她狼狈地拾起行李，被所有人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脸色惨白。
宋秀莲直愣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秀莲！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帮着抓周蔓！”
李慧娟一嗓子将宋秀莲扯回现实，她愣愣低头，发现自己这件衣服穿了快五六天，又馊又蔫巴，可那段记忆中的自己却穿着供销社最新来的裙子，像是公主一样被周家人簇拥着。
宋秀莲的心忽然猛地狂跳起来，她忍不住想，这才应该是她的未来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蔓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乡下妞，她却是周家人捧在手心上的恩人遗孤，现在该哭的人应该是周蔓，担心自己下乡之后回不了家的人也是周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那天！
宋秀莲猛地一抖，想起周蔓第一次拒绝周伟明的要求，跟他顶嘴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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