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终于找到了季宝珠，然而她的目光最先被前方的画面吸引。
一个不修边幅的中等身材的大胡子男人，眼神凶恶地震慑着周遭群众，他左手桎梏着另一个年轻小伙，右手持刀横亘在小伙的脖颈处。
小伙显然被吓坏了，眼睛通红，身体禁不住得哆嗦着。
淅淅沥沥的血迹从他脖颈处的伤口流下来，浸湿了夏季薄薄的衬衫领口，大胡子裸露在外的手臂也沾染了些许。
“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捅/死他！”
大胡子男人朝周边挥舞着手臂，人群中熙熙攘攘，面色均惊恐，没人敢上前，前方有几个人在与大胡子说话，试图稳定其情绪，但效果不妙。
血明显是从受害者脖颈处流下来的，只是轨迹有些奇怪。
沈令仪只看得到季宝珠的背影，两人之间还隔着几个人，她奋力往前挤去，想把季宝珠先抓回来再说。
就在这时候，她视线忽然瞥到什么东西，不动声色往人群中一扫，立刻发现了有个提着包的人，包包拉链是拉开的，有摄像头一闪而过。
遇到这种事情，拍摄不奇怪，但为什么要偷拍？
对比其他光明正大拿手机，高高踮起脚尖的群众来说，更显得尤为奇怪。
而且那个大胡子男人虽然表面上疯癫，可桎梏年轻人的手并没有很用力，如果他用了力气勒住怀里的人，受害者难免会呼吸困难，脸色出现青紫。
可这一切，都没有。
情况其实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紧张。
拍摄？行为艺术？
沈令仪大脑中飞速闪过几个词语。
“大哥，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手里的刀放下吧！”
“如果有什么困难，大家都可以帮你，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前方几个群众叫喊起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现在就说出来，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帮你！”
“他流了好多血，求求你让他先去医院吧，否则真的会出人命的！”
大胡子表情很快地顿了一下，咬牙冷笑起来，挥刀指向人群：
“你们想帮他是吧？好啊，那么过来一个人替他，我可以把他放走。”
人群中顿时一静，有人绝望地喊道：“他流血太多了，情况很危险，再不急救真的要死了。”
可是谁敢为了救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安全？不少人脸色郑重，内心天人交战。
沈令仪余光扫到，大胡子身后，几个年轻人正在缓缓接近，似乎是想从背后制住他。
“沈令仪？你怎么过来了？”
这时候，季宝珠发现了身后的人，顿时小声叫了起来。
沈令仪暂时没有回答，而且脸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的心顿时一沉——沈令仪该不会想当那个替死鬼吧？
这绝对不可以！如果沈令仪出了事……她怎么跟大哥交代？怎么跟沈家交代？
季宝珠脸色苍白，咽了口口水，转过身，尽量降低存在感地往后退了几步，看都没看就去拉身后人的手：“我们快走，这里——”
‘危险’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狠狠推了她一把。
“卧槽。”
当季宝珠下意识爆了一句脏话，趔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再次抬起头，发现周围人群看她的眼神，肃然起敬！
而当她缓缓转过身，睫毛颤抖着抬起，目光看到的第一眼，正是那位持刀的嫌疑人。
大胡子眯起眼，表情不复方才凶恶，居然朝她露出一个有些温情的微笑。
“小姑娘，这么勇敢？”
季宝珠额角疯狂抽搐：“…………”
多希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
身材娇小，面容甜美的年轻女孩忽然暴露在空气之中，与持刀者面对面。
周遭空气都静了几秒，几秒后，人群中谈论声高涨，宛如沸腾的火焰，无数震惊、敬佩、惋惜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季宝珠的身上。
不敢相信……最后主动站出来的，居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从天而降’的季宝珠仿佛呆瓜，就这么傻傻地与持刀者对视，近距离观看到那骇人的伤口，满地血迹，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此时此刻，季宝珠在心里将推她的人骂了一千万遍，杀千刀的，淦！别让她知道是谁！
两米之后，沈令仪认真观察了大胡子和受害者的眼神，心中已然确定这只是一场人为的闹剧。
她往后退居到群众之中，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接下这泼天的流量吧，季宝珠。
“是季宝珠！那个魔女——不是，明星！”
“什么什么？”
“她是艺人！是明星！季宝珠你不知道吗？”
“天哪……真的是她……”
不少年轻人认出了季宝珠的脸，纷纷捂住嘴巴惊叹，眼神错愕。
有个齐刘海的女学生震惊不已，带着哭腔说：“天哪，之前我还黑过她……季宝珠！”
人命危机的关头，站出来的却是自己曾经鄙夷过的人，这种感觉不可谓不令人错愕后悔。
沈令仪看得极准，季宝珠旁的不要，死也要面子。
没被人认出来也罢，如今这么多人都将她认出，如果此时跑了，恐怕真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白了。
季宝珠咬紧了牙，她听到自己的牙关在颤抖，双腿也在微微发颤。
那可是杀人犯，这是杀人现场，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看到。
电视剧里的场面，跟现实中遇到的场面天差地别。尤其是，当自己即将成为这场杀人事件的‘主人公’。
“把他放了！”季宝珠捏紧拳头，掷地有声地开口。一瞬间很多情绪从身体流过，恐惧、害怕、愤怒……但统统没有抓住，几秒后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通红，在场的群众都动容了，不少人流泪，不敢再看。
很多人在喊季宝珠的名字，哀哀的，像叫魂一样。
季宝珠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她还有机会说遗言吗……
那大胡子却笑了，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朝她勾勾手：
“你过来。”
人群中的女学生别过眼，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女白领将头埋进男友的肩膀内；推着自行车的大爷浑浊眸中渐渐被一层晶莹的液体覆住了……
季宝珠边缓缓走过去，余光看到好多人举着手机正在拍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绝望的悲伤。
明天的新闻头条会是她英雄救人的事迹，亦或是……她的讣告？
与此同时，沈令仪摆弄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季宝珠，眯起眼寻找着最完美的拍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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