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抱头低喝，像个垂死的病人，脑海中绷紧的弦即将断开。
他无法相信蚊帐后的人是曾经的自己，那般邪恶狰狞的气息，俨然一个无情的恶魔！
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奥赛尔蛊惑自己的手段…
江雪不断在心里暗示，又为自己的谎言嗤之以鼻——这是他的轮回梦境，那位魔神怎么可能耍手段？
现实中编织着美好的谎言，幻境中的才是血淋淋的真实…真是讽刺。
“大将，燕三在您的帐营里吗？”
熟悉的喊声唤回了些许神智，江雪立刻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
那个叫铜雀的孩子，老实忠厚的亲卫——在海灯节上，多亏他才让江雪和魈重归于好。
江雪缓缓松了一口气，他记得铜雀的归宿是兵戈断刃的沙场，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营地之中。
“大将？在下冒昧进来了…”
铜雀撩起半边帘幕，动作轻缓的走入帐中，江雪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地上的岩脊长枪，仍然沾染着猩红血迹！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兵器一直由铜雀负责清理，战场上的污浊总会在第一时间擦干净，凭空多出来的鲜血不可能瞒过他！何况还有着余温！
但，铜雀始终没有对他展现出质疑，老老实实担任自己的亲卫，笑容憨厚。
一道可怕的想法陡然浮出，凉意从脚跟直窜天灵盖，江雪险些没有站稳，难道…
铜雀的目光果然停在了岩脊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缓缓走上前来，用手帕擦拭着枪尖上还未凝固的血液，同时喃喃自语。
“我不是说过，最近绝对不能靠近大将的帅帐么…”
“你这个傻孩子，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我怎么跟你的母亲交代？染了风寒，失踪，还是被刺客误杀？”
“这些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就在这时，蚊帐后的黑影动了一下，呢喃自语的铜雀浑然不知，但没有逃过江雪的注意！
“快…躲…开！”
江雪发出绝望的嘶鸣声，心境破碎的他即使隔着寸许也无法动用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将冰冷的利爪刺向亲卫的后背！
这位质朴忠厚、热爱螭虎鱼的青年终于感受到后背阴冷气息，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缓缓闭上双眼，疲惫的神色转化为轻松的释然。
铛！
凝水长枪挡住了尖锐的岩爪，蓝发在疾速下带起的清风中飘飞，英气的俏脸上有着倾国之姿。
铜雀和江雪同时瞪大双眼，怔怔地望着那位武神般飒爽的背影，不明白后者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攻势被阻，阴霾包裹中的男子发出暴戾的吼叫声，磅礴的元素力爆发，就要将帅帐掀飞！
眼看着动静即将闹大，蓝发女子迅速摇起七个成串的铜铃，晦涩的符文之力发出金芒，潮水般涌入狂暴男子的头颅中！
男子如同断线的风筝，再度恢复那张俊秀的容貌，直直向后倒去，被蓝发女子接住。
“弥…弥怒大人？您怎会出现在大将的营帐附近！”
铜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问道。
蓝发女子将浮舍大将扶到床上，为后者盖好棉被，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
“铜雀，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仙众夜叉的威仪并未让这位忠厚的男人妥协，他直视着绝美女子的背影，声线并无多少畏惧之意。
“弥怒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
“你不是也替他隐瞒了许久么？”
女子回过头，那对海蓝色的明眸流光溢彩，毫不退让地对上铜雀的目光，让后者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悠长的沉默被叹息声打破，满是无奈与悲戚。
“自从漩涡魔神战役结束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跟我印象中和蔼仁慈的大将完全不同…”
“不仅性情变得暴戾，独处之时还会爆发出惊人杀意，久而久之连亲近的将帅们也和他疏远了。”
“我一直都没敢那方面想，直到伐难大人那场事件后…”
铜雀捂着头部，声线尽是痛苦：“十三个，算上燕三，他已经在迷失中杀了十三个将士。”
“但这一切，大将自己却全然不知…”
江雪呆住了，脑袋里想起狂乱的嗡鸣声，仿佛千万只马蜂围绕自己旋转。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也发不出喊叫声，只是不断地摇头，四肢冰凉。
“为什么？”
弥怒的声线带着质问，这一刻，仙众夜叉的威仪尽数展露。
铜雀惨然一笑：“因为他是一手提拔我的大将，没有他，我可能只是某个邪神座下的杀戮工具。”
“我可以为大将千千万万遍，别说隐瞒真相，就算让我立刻赴死也不会迟疑！”
他将目光转向蓝发逶迤的绝美女子，葳蕤烛火在那对宝石般的剪水双瞳中摇曳，美得惊心动魄。
“弥怒大人，你和我们这些小夜叉不一样，璃月，不能没有你的存在！”
“此事请大人当作没有发生过，请回吧——若帝君问责，也由我铜雀一人承担！”
慷慨的话语并未让蓝发女子有所触动，后者只是螓首轻摇，琉璃眸中再度闪过决断之色。
“这件事，你觉得还能隐瞒多久？”
“不说帝君能否察觉，将士们的性命，岂能置若罔闻！”
铜雀肃然起敬，隐隐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大人，您是想…”
蓝发女子起身走到跪服在地的男子身前，微微弯下腰肢，在对方耳畔旁交代着什么。
江雪很想听听他们的耳语，却又无法迈动步伐，脚掌下的血脉似乎全都凝固了。
须臾后，弥怒转身走到昏睡的男子身前，轻轻抚摸了一下后者的脸颊，向着帐外走去。
“铜雀，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不可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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