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凝望着潮起潮落，微微低下眼眸，语调似是在梦呓。
“海风微凉，你们还是回船舱去吧。”
他不用回首就知道，风已经带来了气息——白天的那位副团长，旅行者还有神秘的漂浮物，此刻都聚在他的身后。
这时一只手附上了他的肩头，黑发青年和他并肩坐在桅杆上，眺望水光接天。
“万叶兄，你有很多事放不下？做人啊，还是得潇洒一点。”
“你喜欢风，难道要叫风停下来让你闻一闻？你喜欢云，难道要让云飘下来罩着你？”
“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会迷失自我的…”
易雨孜孜不倦地灌输着心灵鸡汤，仿佛一位耐心的学者开导迷途中的后生。
万叶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瞪大了眼，震惊之色久久难以平息。
他不是因为易雨的喋喋不休，而是看到后者嘴上叼着的草根——曾几何时，也有人喜欢这样陪他共坐，看苍云沉浮。
“你喜欢这跟草？来，叼着吧，我不嫌弃的。”
易雨见状乐呵呵地将草根递给发呆的少年，食指和中指相夹的动作颇为上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递了根华子。
万叶摆摆手拒绝了，重新将目光转向大海：“我有一位友人，他也总是这样含着草根…你们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好耶，这种气氛最适合听故事了！要是有点吃的就更完美了！”派蒙拍着小手。
万叶宠溺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饭团递给三人。
“尝尝吧，刚做的鳗鱼饭团，同时带着大海和稻妻的味道。”
冒着热气的饭团被派蒙风卷残云的扫荡，满意地拍着小肚子：“万叶手艺真是太好了吧！”
“呵呵，我的厨艺和我的剑道一样，都只是寻常之流…到时候你们见识下稻妻的美食，那才是绝佳享受。”
“听你这么说，这个国家似乎没那么可怕…有趣的人和美好的食物，和璃月又有多大差别的呢？”荧坐在易雨身旁，浅笑道。
万叶微微垂眸，语气带着莫名的意味。
“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稻妻，因为那里是天堂；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稻妻，因为那里是地狱。”
易雨蹭着下巴：“万叶对家乡的评价，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呢…”
“听了我的故事，你们或许能得到答案。”
少年顿了顿，从怀中摸出那枚熄灭的神之眼，瞳孔中交织着黑云的阴霾和白浪的粼光，缓缓揭开那段沉重的过往。
“它的主人，曾是我的挚友。”
“那天他向我提起，可曾听过无想之一刀，我说自然，那是神罚的体现，也是将军武艺的极致，代表着‘最强’。”
“可他却说，那一刀未必无法企及，总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雷霆的威光。”
“他含着草根对我微笑，但那是的我没能听懂他话里的含义…”
“原来，他是来向我道别的。”
万叶紧紧攥着手中的神之眼，似乎能从冰冷外壳上感触到刻骨铭心的伤痕。
“眼狩令不期而至，民众的心愿被神像掩埋，在我颠沛之时偶然听闻，他向眼狩令的执行者发起了御前决斗。”
“那是稻妻最残酷的对决，胜，则能获得向将军进谏的机会，败，则将面临神罚。”
“对他而言，本就是绝佳的机会，无论是代表民众忠谏亦或直面无想之一刀，都是他最大的心愿。”
“当我抵达天守阁，一切都已结束，只听见神罚后，他的断刀落地的声音…”
“那就是他想见证的光芒吧，我不禁猜想，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最后我只做了一件事，带着那枚黯淡的神之眼逃离，任其灼烧着我的手和心脏，浑然不觉…”
“因为，我不能让他的愿望，被砌进冰冷的神像里。”
少年的音调落下很久，几人却仍沉浸在震撼的史诗中，直到鳗鱼饭的油渍滑到手心，才陡然打了个哆嗦。
“原来万叶手上的绷带是这么来的…”派蒙小声嘀咕。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易雨幽幽地点评了一句。
万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微笑：“谢谢，易雨兄…下次再回墓前，我会将此诗念给他听。”
荧忽然道：“万叶…你恨那位雷电将军吗？”
意外的，少年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浪人武士一生，除了旅途所见的花鸟风月，还有心中的道。”
“吾友按规则发起御前决斗，将军也只负责斩杀决斗后的败者，这一切并无逾矩，符合道义。”
“我只是无法容忍眼狩令的施行…那是神明投下的注视，是凡人心中极致的渴望，不应该在神像里埋没，即使是为追求将军心中的永恒。”
“万叶…”
少年换上澄澈的笑容：“谢谢你们能听完我的故事…我的剑，又多了三个要守护的人。”
易雨戏谑一笑：“咱们算是赢得叶天帝的友谊了吗？”
“是浪人武士的友谊。”万叶微笑着纠正。
“不过，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们，和蒙德、璃月不同，稻妻之行可能是你们旅途最艰险的一部分…”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船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一道白刃划破沉郁的海天，磅礴大雨疯狂肆虐！
狂潮将船身推向浪尖，闪电的影子宛若来自深渊的蛇，几人不禁跌坐在了甲板上，死死抓住周身的固定物！
“都别慌，收帆，掌舵！弟兄们抓稳了，死兆星号可不会被击倒！”
北斗伫立在船头，单手狠狠抓着桅杆，朗声安抚着船员情绪。
“该死…雷暴怎么比上次更大了！”
死兆星号不愧是最富盛名的船队之一，身经百战的水手们俯着身子穿梭着，硬生生将推向深渊的船一点点拉回！
易雨瞪大了眼，这片末日惨景根本不是人力能对抗的，这是天灾浩劫！
震蛰虫蛇出，惊枯草木开——脑海里没来由闪过这句诗。
树茎状的雷殛刺破尘灰色黑云，仿佛恶螭海兽的背脊，拂晓白光显得阴冷晦暗，将天地染成惨白！
隽永的惊雷声滚滚而落，振聋发聩——这就是神祗的威能，在它的面前，人类渺小得犹如沧海一粟，只能蜷缩着抱团取暖。
“我们的敌人，就是这样一位神明吗…”派蒙噤若寒蝉。
荧倔强地昂着下巴，不愿在暴雷前屈服，无意中瞥见同样抬首眺望的少年。
“万叶，你…在发抖吗？”
“不，这是重遇神明的亢奋，当年在天守阁，她给了我一模一样的感受。”
武士少年按着左胸，声线低沉如闷雷。
“观云听风是我的天赋，总能让我在暴雨前回避…”
“但这次，我不会再逃开了。”
他攥在胸口的手更紧了几分，在那里，静静躺着一只没有主人的神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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