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宫。
贤妃惨白着一张脸，手不受控的发抖，搂着六皇子。
六皇子脸色也不好，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
他之前被远处的动静吵醒，醒来后，叫人没人应，走到外间看着倒了好几个人，吓得叫出了声。
赶忙跑到守夜的小榻上看，山栀果然也没有动静了。
他叫了好久，她才醒过来。
太吓人了……
现在，屋外围着侍卫，跟上次搜宫不同，这一次，这些侍卫给了永福宫安全感。
山栀拿着热敷包按在脖子上，默默站在背后。
主子不敢睡了，做奴才的只能陪着。
也不用睡了，天快亮了。
-
嘉和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个场景。
柔弱的妃子，年幼的皇子。
一副被吓惨了的样子。
贤妃哪还记仇他搜宫的事，如今看到皇上，哭着就跑过去了。
“呜呜呜～皇上，吓死臣妾了。”
嘉和帝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安慰贤妃。
“别怕，一切有朕。”
贤妃哭哭啼啼，“我就知道，皇上一直不曾忘了永福宫，是皇上安排的人保护我们，是不是。”
嘉和帝无言：……
六皇子也跑过来凑热闹，仰着头看着嘉和帝。
“父皇，我没哭，我没被吓到。”
嘉和帝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湿润的睫毛，突然就笑了。
“鸣儿真勇敢。好好陪着母妃，刺客已经死了，别怕。”
六皇子吓得赶紧抓住嘉和帝袍子，“父皇又要走了？您不是来陪我们的吗？”
嘉和帝拍拍他头。
“我只是过来看一眼，父皇还有事，改日再来，你们一直没睡？睡一会吧，什么都不用想。”
“我不睡，母妃也不睡。父皇你别走，你脸色也不好，在这先歇一歇，呜呜呜……”
说好不哭的人，呜啊呜的又哭了。
山栀躲在角落，默默点赞，娇弱有娇弱的好，任何剧本都没有真情实感，来得打动人心。
嘉和帝再多疑，估计也疑心不起来。
就算疑，也消了不少。
嘉和帝还是走了，他本来也是要去寿安宫的。
-
寿安宫。
绕院游廊精致依旧，可人心却已大变。
嘉和帝第一次，如此心绪复杂。
他觉得来到这里，呼吸都变得更为阻塞。
短短一截路，停了两次，才走到正殿门口。
晨光将起，仍有灯火荧荧。
殿门大开，似是知道他要来。
是了，彼此都知道。
太妃依旧只留了施嬷嬷跟前伺候，较以往不同的是，影七现身人前。
嘉和帝驻足门口，母子二人，一坐一立，一内一外，相视片刻。
一阵风吹来，门框轻轻晃着，打破了沉默。
太妃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会来，如果你还起得来。此前，你把她的御影卫收回去了，如今，我是不是也触碰到了你的逆鳞。
不过他已经废了，我就算是还给你，你也不会再用他了。”
嘉和帝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太妃跟前，在榻椅的另一侧坐下。
“阿娘还是这般气性，就这么承认了。”
“是，你不就是来问我，为什么影八会出现在永福宫吗。可惜失手了。”
嘉和帝再也淡定不了，他手肘靠小几上，怒视着太妃。
“为什么？事情何至于此！”
太妃平静的看着他。
还用问为什么吗？
答案昭然若揭。
太妃下令前就想到了所有的后果，她不在乎嘉和帝如今的态度，她只是恨。
“影七，你没护好四皇子，我本该让你自戕。可皇上找来了，你是他的人，你可以回到自己真正的主子面前了。”
嘉和帝看了一眼影七流血的手臂，“去找成叙，他有话问你。”
影七一点头，瞬时离开。
嘉和帝看着太妃，低哑开口：“老四，废了。”
太妃面色崩裂，费了好大劲才稳住情绪。
可这短暂的崩溃，已经传递出太多信息。
“阿娘，就如此中意他？既如此，也当跟我好好说一番，而不是直接派御影卫去杀小六。”
太妃收拾好情绪，悠悠开口。
“你自以为万事周全，每一个考量都是对的。你能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四皇子吗？你做不到。”
嘉和帝声音苦涩：“如今他已经没了可能。阿娘是否可以明说，为什么是他。我不信，不信只因为他愿意来陪你，你便如此不顾一切，为他开路。”
太妃心底发寒，突然弯起嘴角。
“你说错了，我从来不是不顾一切的人。我只是，没料到永福宫，有如此高人，能一剑刺杀御影卫。你是皇上，这是你的皇宫，你不担心吗？”
嘉和帝冷入骨髓，“是赵家死士。他们信了是老四曲意逢迎，实则真正尊崇的人是阿娘你。所以赵家，白家不甘，你要推举老四，所以他们要杀老四。你要杀小六，所以他们保小六。”
太妃笑出了声，本来不好听的嗓音，变得更难听，干哑中夹着撕裂和尖锐。
“你信？”
“不然，阿娘以为是谁？”
太妃沉了脸，“你是专程来请教这个问题的？中了毒，脑子也不好使了？”
嘉和帝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最后只剩下灰败。
“老四无望，我还没质问阿娘今夜所为，你为何对对我这般？老四比我还重要吗？”
“是！他比你重要，重要得多得多！”
太妃万念俱灰，自暴自弃，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歇斯底里。
嘉和帝只是气话一问，却不想得到这么个答案，委屈和愤怒同时上涌。
“为何？我才是你儿子，他只是你孙辈，别跟我说什么隔辈亲！”
太妃闭眼，两行热泪淌下，再不愿意开口说一个字。
-
不管永福宫，还是寿安宫，嘉和帝所感都跟预料不一样。
他没有白走一趟，却又像是白走了一趟。
回到太元殿，他依旧脑子混乱。
“曹吉，你说，为什么？”
曹吉是真的不知道，“老奴，实在不明白，也许，太妃只是在置气，因为行刺失败？”
“我都还没生气，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曹吉给他顺背，“皇上千万别再动怒了。”
嘉和帝眼神失焦，声音飘忽，“你说，会是谁。真的是赵家的人吗？赵家要是有这等高手，现在可以直接行刺我了，还是说，他们觉得我本来就快死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曹吉琢磨几番，选择开口。
“是谁，老奴实在不敢猜，但对方是冲着太妃跟四皇子来的，这却是明显的。”
“是啊，谁都看得出。所以是永福宫吗？”
曹吉咽了咽口水，悄悄观察着嘉和帝的脸色，继续开口。
“老奴斗胆，瞎说几句。贤妃跟六殿下那般样子，实在是不知情。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没必要，因为朝臣似乎挺满意六皇子。二则，他们似乎，没那个本事。”
嘉和帝突然笑了。
“是了，她能有什么本事。就是于家，送进来的人也就三脚猫的功夫。”
只是这句话说完，嘉和帝转到了司怀铮身上。
“老三呢？”
曹吉心咕咚咕咚，要跳出嗓子眼。
“三殿下？他要有这本事，今夜不会救六殿下。”
嘉和帝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如果是他，如果他不出手，小六没了，只剩下他跟老五。老五不会跟他争。不是他，不是他……会是谁呢？
成叙说对了一半，赵家死士是出现了，但高手应当是江湖上请来的，你说这猜测如何？”
曹吉眼看着嘉和帝自己说服自己，完成自洽，当然附和。
“皇上英明，这天外有天，兴许就是江湖高手收了钱。”
嘉和帝无力动了动嘴角。
皇上还没说什么，曹吉的心又开始加速。
最后，嘉和帝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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