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知会凫水这件事是七岁以前就会的。
她七岁被杨公公带回宫，七岁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杨公公说每个人生来都是有根的，忘记了过去也就成了浮萍，将来有一日死了都没法归家。
所以他给阿知取名一个“知”，就是希望将来有一日阿知能记起自己是谁。
阿知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溺水的感觉，
身体渐渐往下沉，泥水混着水里稀薄的空气挤进五脏六腑，脑袋又昏又胀，格外不好受。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一些本不该有的画面，
血，鲜红的血，
到处都是血。
一个小女孩站在空旷的街道中间。
她的周围都是哀嚎声和数不尽的尸体。
街边的房子也被毁得不成样子。
一阵风吹来，空气里都裹挟着血腥气。
阿知还来不及多看，整个人就猛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抱紧腰，随之被带出水面。
阿知急促地喘了几大口气，新鲜的空气进入到身体里才终于算是舒服点。
她脸上、披散的头发上全是泥水。
一向爱干净的韩衍也不嫌脏，将人紧紧抱进怀里，上了船。
两人谁都没去管水里是不是还有别人，救人的事情自有侍卫去做。
韩衍今日也是难得政事处理得快，听赵福说阿知在这边，他才过来。
没想到会看见她不顾自身安危跳下去救人的一幕。
他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这个人不能有任何的意外，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阿知到底是会凫水的，就算在水里待了这么会儿，身子难受归难受，倒还算是在她承受范围。
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韩衍片刻不敢耽搁，抱着阿知大步回离这里最近的承元轩。
赵福早就让机灵的小太监赶紧跑回去准备好了驱寒的浴汤。
虽说这是夏日，水不像冬日那般寒凉，
但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上心尖尖上的淳贵嫔，
两人身体贵重，得百般小心。
走了这一路，阿知现在也缓过来了。
她抬头怯怯看向脸色难看的韩衍，小小声道：“皇上......”
阿知刚开了个口，就被韩衍冷声呵道：“你现在最好给朕把嘴闭上！”
阿知立刻噤声，缩了下身子，望着韩衍的眼眶通红，眼睛里的泪水要落不落。
韩衍没看她。
他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般大，居然敢下水救人。
也就是这湖里的水不深，但凡深一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韩衍走得快，赵福小跑着跟在后面。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禁卫军和宫女太监，
韩衍进了承元轩，抱着怀里的人直往浴池去。
承元轩里的这处浴池引的是山上天然的温泉水。
水里早就已经加了好些驱寒的药材，
阿知身子刚碰到水就觉得舒服。
只是这池子看不到底，她手紧紧搂着韩衍的脖子，片刻都不敢松开。
韩衍见此轻斥，“刚刚跳水救人的胆子呢？”
阿知怯怯的看他，不说话。
韩衍眉头微蹙，“怎么？这时候哑巴了？”
阿知见他脸色不悦，这才低声委屈开口，“是皇上刚刚自己说的，让臣妾闭嘴。”
韩衍被她气笑，“这时候朕的话你倒是听了？”
阿知睁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红着眼眶小声道：“臣妾一向都很听皇上的话。”
“呵”
韩衍冷哼，这个人要真像她说的这样听话，刚刚也不会敢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韩衍收紧力道，让怀里的人紧紧贴着自己，脸色难看，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阿知心紧了一瞬，以为是刚刚她在水里拽柳茵茵的动作被皇上看到了。
“皇上，我......”
阿知刚要开口为自己解释两句，就听韩衍道：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
阿知：“......？”
阿知直愣愣地看着韩衍，看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看来，皇上是没有看到她在水里的动作了。
阿知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此时见到韩衍沉着脸也不害怕，娇滴滴又醋劲儿十足道，“臣妾也不想啊。”
“但人家可是皇上的亲亲表妹，跟皇上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阿知边说，小眼神还睨了眼他。
韩衍只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她是朕表妹不假，但朕何时同她青梅竹马？”
阿知眼睛骨碌一转，“那谁知道呢。”
韩衍气得轻轻拍了下她，“朕与她拢共就没见过几面。”
阿知不接这个话，只自顾自继续道：“皇上不用跟臣妾解释，臣妾身份低微，可比不上您的娇娇表妹。”
“臣妾命如草芥，没了也就没了，可不像您的表妹，身份尊贵，要是有个闪失，皇上追究下来，臣妾可担待不起。”
韩衍就听面前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说得格外酸。
冤枉他的话更是张口就来，
韩衍捏住阿知下巴，咬牙切齿道：“朕看你就是欠收拾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心里担心谁，她能不知道？
就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他。
阿知梗着脖子不语。
她今天敢这么做，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底的。
只是到底没有万全的把握。
柳茵茵现在是生是死，阿知还不知道，
死了最好，
活着的话......
只要皇上是相信自己的，柳茵茵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当初柳茵茵敢推她，今日她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要是以后柳茵茵还敢再犯，阿知可不会手软。
当然，前提得是她还活着。
韩衍抱着怀里的人，见她小脸微冷，只当她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
手轻轻拍了拍她，“别怕，都过去了。”
阿知顺势靠在韩衍怀里，轻声道：“皇上，柳贵人怎么样了？”
韩衍闻言拧眉，“你问她做什么？”
“臣妾就看着她在臣妾面前沉下去，我没有抓住她，我......我怕......”
“别怕，她的事跟你无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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