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元年二月春闱的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武威侯蓝太平下令严格监视考场，杜绝一切考试作弊的可能。
巡场的兵丁和北镇抚司校尉，没有一人敢懈怠。
不过相对于童试，院试和乡试，这会试作弊的概率极低。
因为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那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心了。
除非，像刘谔这种背景极硬之人。
但是就算他，也是早早把答案背熟而已。
就在开考的第一时间，忠烈侯兼北镇抚司镇抚使耿璇，已经跪在了乾清宫弘德殿内。
“这是武威侯让你呈给朕的？”
“回陛下，武威侯于八日前交予臣下。让臣在开考前准时呈于陛下阅览。”
听闻此话，小皇帝朱允熥打开那叠宣纸。
他看竟然是标准的八股文，这让朱允熥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舅舅写的吗？文章写的确实不错，但是朕怎么觉得字迹并不是他的啊？”
“回陛下，武威侯说是他偶然所得。”
耿璇只好实话实说。
“哦。难怪。朕也觉得这种锦绣文章，可不是舅舅能写得出的。”
朱允熥边笑边往后翻。
但是越翻他越觉得不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王钺，快把礼部交上来的那会试题目拿给朕。”
朱允熥大声喊道。
耿璇虽然早料到可能跟会试有关，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暗暗心惊。
武威侯当真了的，竟然能从此处着手。
而且看这个样子，出手就是杀招。
“陛下，您看。”
王钺把礼部呈上来的奏折拿给朱允熥看。
朱允熥不断对照着看，越看眉头越紧，越看脸上的怒气越盛。
“啪”
“混账”
“陛下息怒”
王钺忙跪下。
耿璇也不敢抬头，只是跪在那里。
“刘三吾跟方孝孺是干什么吃的，朕即位来的第一次大考，竟然把考题早早的泄露出去。”
“朕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朱允熥的咆哮声响彻乾清宫。
“说，为何不早呈于朕？”
面对质问，耿璇心中暗道，“不是跟你讲了，是你舅不让我提前给你啊。有本事你自己问他，跟我厉害什么？”
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耿璇还面上还得恭敬道，“回陛下，侯爷当初得到的很仓促，没有时间去验证真假。”
“一份没有验证真假的考题，如何能冒昧的呈给陛下呢？”
耿璇的话并未能让朱允熥怒气消散。
“那为何又要今日呈于朕？”
“回陛下，臣属实不知。”
“武威侯还交代臣转告陛下，他说一切待他从考场出来后再做商议。”
耿璇沉声说道。
朱允熥也逐渐冷静下来，看来自己的舅舅有其他想法。
如果过早拿给他看，可能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
他想干什么呢？
朱允熥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既然如此，这件事不准声张。”
“遵旨”
王钺和耿璇忙应道。
朱允熥默默的看着那份宣纸，上面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嘲讽自己。
难道是舅舅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朕，那群文官并不可靠？
朱允熥摇了摇头，他还是不相信。
刘三吾也好，方孝孺也好，哪怕是齐泰也好。他们尽心尽力的为国事操劳，朕是看在眼里的。
他们可能各自有小缺点，但是只要真心为朝廷办事就好。
舅舅不也有缺点吗？
朱允熥在那里思绪万千，考场里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凶险。
每个考生都在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撰写文章。
八股取士的文章，那可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方寸之间做腾挪。
蓝太平此时内心也是不断翻腾，想想那叠宣纸已经摆在御案上了吧。
自己这个小外甥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为了扳倒对手连他的脸面也不顾了。
“唉，世事难为啊。”
蓝太平忍不住感叹。
他只有把权力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才能够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每场考试三天，一共是三场考试。
蓝太平要在这里监考九天，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最大的折磨。
但是看看那群考生，就在一个小隔间里吃喝拉撒九天。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挺佩服这些学子的毅力，只是心里叹息这九天怕是要白费了。
想到此处，蓝太平倒是心中有些惭愧。
但是这就是现实，历史的一粒尘埃落在普通百姓头上，那都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时间一晃而过，九天的监官生活终于结束。
考场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众学子们灰头土脸的走出考场。
虽然形象不佳，但是很多人都面带笑意。
蓝太平也走出大门，看了一眼离去的学子后转头钻进一顶轿子。
待他来到乾清宫，朱允熥早已等候多时。
“舅舅，这几日辛苦了。“
看着一脸疲惫胡子拉碴的蓝太平，朱允熥心中的火少了三分。
“谢陛下关心，虽然这十余日的圈禁生活虽然煎熬，却也让臣有了些感悟。”
蓝太平苦笑着说道。
“哦，说来听听。”
朱允熥也起了好奇之心。
“一动不如一静”
蓝太平懒懒的答道。
他坐在一个秀墩上，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舅舅是说这考题泄露之事吧。”
朱允熥拿起御案上的宣纸，有些生气的说道。
“臣也没想到，那卖考题之人竟然卖的是真货！”
蓝太平摇着头感叹道。
“舅舅你还在瞒我？你肯定早就知道这是真的，否则为何要等开考后才命人拿与朕？”
“你这不是毁了朕登基以来，第一次科考吗？“
“朕的脸面往哪搁？”
蓝太平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外甥聪明了。
“呃，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蓝太平陪笑着说，“现在已经考完了，咱们静待放榜就行了。”
“就这么算完了？”
朱允熥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舅舅。
“让弄虚作假之徒登堂入室，这对那埋头苦读的天下学子公平吗？”
朱允熥面带怒容，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陛下，那这题是何人泄露出去的呢？”
“抓几个弄虚作假的学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蓝太平突然正色说道。
“那舅舅是什么意思？”
朱允熥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舅舅所图不小。
“陛下稍安勿躁，只需再忍耐几日到了放榜时。自然会有一出好戏上演，到那时候不但能彻底铲除这弄虚作假之辈。”
“还能够揪出一批不法官员，同时避免出现乡党和朋党之流。”
蓝太平说的义正言辞。
说完顿觉口干舌燥，端起御案上的茶碗就喝。
“乡党？朋党？”
朱允熥嘴里咀嚼这两个词。
“舅舅，我舅老爷他们这群淮西勋贵不是最大的乡党吗？”
“你跟二舅他们这群淮西二代，不是最大的朋党吗？”
“他们跟科举考试有关系吗？”
朱允熥一脸疑惑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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