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染上了霜,霜冷浸透了骨头。
牧青白蜷缩在草垛里。
牢里全是喊冤的声音。
“牧青白。”
吕骞来到牢外,透过狭窄的柱子,望着蜷缩在里头的牧青白。
恍惚间,这位在文坛德高望重的老者,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认识这位搅弄风云的天才牧大人。
牧青白扭头看了眼他,又埋头进了手臂里,“吕老头啊,盛水湖现在成你的了吗?”
吕骞眉头紧锁,他在牧青白身上看不到一点对死亡的恐惧,那他此刻又是因为什么而消沉呢?
吕骞看到牢房里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是不属于牢狱里的精致珍馐美味,此刻放在盛宴高台的珍馐也蒙上了一层冷霜,预示着曾经高高在上的都跌落了凡尘。
“陛下让我来问你,皇朝周期是什么意思?”
牧青白疑惑的问道:“能换速死吗?”
吕骞摇摇头道:“这我做不了主。”
“那就换一个做得了主的人来问。”
吕骞目光垂落在地上的匕首。
“你怕死吗?”
牧青白摇摇头。
吕骞得到了心里预想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你既然不怕死,为何牢里有一把可以结束煎熬的匕首,却不敢动手?要知道很多人连自裁的机会都没有,你却有一个不怕被你牵连的朋友,送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我不能自裁!”
吕骞笑道:“是怕被后世人骂你懦弱吗?”
牧青白没有再回话。
“真的很可惜,你本来是一个文渊极深的天才,可以在文坛成就一番令世人仰望的传说!也可以在朝堂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可你就这样自绝后路,令人惋惜。”
“吕老头,天下不会因为哪一个人而改变。”
吕骞沉默片刻,点点头,“说的是。”
说完,吕骞转身向对面牢房,命牢头打开了牢门,进去对着里头的人慰问了几句才离开。
“老师!”一个少年人迎了上来。
吕骞轻声宽慰道:“宽心,你父亲在牢里不会有事的。”
“冠霖谢老师!”
安冠霖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老师怎么在牢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父亲有话与老师交代?”
“……我见了另外一位故人。”
安冠霖吃惊道:“难道这一场大案,牵连了那么多人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如此多的大人会被下狱啊?!”
“不是一回事,是两回事,说不清楚,都纠葛在一起了,唉,老夫得进宫一趟。”
“我为老师驾车!”
……
……
“什么是皇朝周期?”
听到这个声音,牧青白睁开了眼,茫然的看着眼前一片漆黑里的人。
牧青白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于是眯起眼睛凑了过去。
“啊,你是你是……兵部尚书!”
安振涛淡然道:“不才安振涛和阁下一样,都是阶下囚,不再是兵部尚书了。”
牧青白悻悻道:“原来你叫安振涛啊。”
“什么是皇朝周期?”
牧青白笑了笑,道:“三百年一更迭。”
安振涛皱了皱眉,道:“为什么是三百年?你凭什么得出来的结论?”
牧青白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好奇的问道:“安尚书,你落到这种境地,都是由我而起,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愤怒,看到我也下狱了,你也一点都不解气呢?”
安振涛面色平静,哪怕身着囚衣,却依旧端坐如虬松: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当然不会因为你的讥谤而愤怒,也不会因为你的凄惨而感到解气!现在到你回答我了,方才吕老问你的皇朝周期为什么是三百年?”
牧青白没有说话。
“为何不语?”
“省点力气吧,夜还很冷,浪费体力这夜就难熬了。”
安振涛闻言站起身,来到囚牢边,脱下了身上披着的裘暖披风,穿过只容一只胳膊的栅栏缝,将披风扔到了牧青白的牢房边上。
牧青白有些疑惑:“从空印与江南案发后,见我的每一个人无不恨得要生吞活剥了我,你却递给了我一件保暖的披风。”
“穿上吧,你是文人。”
牧青白可不会矫情,爬过去伸出手把披风捡了回来,裹在身上确实暖和不少。
“谢谢啊!”
“现在可以说了吧?”
牧青白摇摇头道:“不好说啊,你不能做主给我一个痛快,我要是对你说了,我要遭凌迟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安振涛道:“既然你被下狱了,那么我或许很快就会出去了,到时候我会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
牧青白错愕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并非无意义的作乱,我就在你的牢房对面,和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拿人手短,牧青白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我很难开口,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了,除非你发誓。”
“你这样阴险狡诈之人也会相信誓言?”
牧青白笑道:“如果是我的誓言,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信的,但是你的话,我信!因为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仁义礼智信,如果要你违背誓言,我觉得你宁愿去死!”
安振涛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牧青白的话。
“我安振涛发誓……”
“慢!”
“……”安振涛不解的凝视。
“你跟着我念啊,你安振涛用你安家列祖列宗之名,还有全家老小,若你违背誓言,负了牧青白,那你们姓安的全家不得好死,男的死,女为娼,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有坤坤!”
饶是安振涛这等定力,听到这番恶毒至极的誓言,也禁不住眼角抽搐,青筋暴起!
“果然是个无耻的混球!你也太恶毒了!!”
牧青白摊了摊手:“没办法,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疑心太重,即便你的信誉很好,我也只敢施以两分信任,剩下八分要靠恶毒来凑。”
安振涛咬了咬牙,愣是说不出口。
“现在是我问,还有吕老来问,你不说,非要等到刑部大牢的堂官来问,你才肯说?”
“安尚书,我现在是个凌迟的死囚,他们不会对我用刑的,我要是临刑之前死了,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牧青白,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牧青白弱弱的问道:“那披风还你?”
说是这样说,但牧青白把披风裹得紧紧地,一点脱下来还人家的意思都没有。
安振涛焦急的在牢里渡步,在一片喊冤声里,牧青白却感觉这札札的脚步声让人心烦。
“历史!”安振涛突然停住,求证道:“一个朝代的开国到灭亡,你认为不会超过三百年?”
既然对方猜到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牧青白很干脆的说道:“厉害!”
“皇朝周期这个概念被提出来,只需要联想一下很快就能理解,这没什么难的。难的是空印与江南案与皇朝周期有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就自己猜啊!”
安振涛沉思起来,“大殷皇朝与其他开国的皇朝不同,陛下本就是皇室,只是登基于危难之中,换了国号是为开泰之吉意,但实际皇朝的一切都继承于乱世里旧的皇朝……”
牧青白不禁吃惊,安尚书竟然能推算到这一步,思维灵活很难让人不吃惊。
安振涛突然灵感乍现:“文臣!是文臣!当今陛下本就是皇室,所以登基大宝甚至可以说是继任,名正言顺!国家底蕴是继承于旧朝,文臣也是继承于旧朝!”
安振涛凌厉的目光死死逼视牧青白:“你是否认为,大殷皇朝看似年轻,实则已入暮年?”
牧青白表情更加错愕了。
安振涛已经从牧青白反应里得到了答案,紧接着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是因为这群文臣吗?”
牧青白收拾好了惊讶的表情,在黑魆魆的牢里发出几声低吟的笑。
安振涛有些意外:“不是?那会是什么?”
“自己猜。”
安振涛有些失魂落魄的靠着墙边坐下,嘴里呢喃着什么。
牧青白换了个睡姿蜷着,他是不敢再对安振涛多做回应了,这家伙太聪明,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底裤都被对方翻出来。
“砰!!”
一声炸响!吓了牧青白一哆嗦。
安振涛扒着监牢的栅栏,双眼赤红神情激动:
“我懂了,你觉得不只是文官,还有武将!文臣武将……他们和我们,都是这个国家的旧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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