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人满为患。
牧青白独享豪华单人间。
可这环境确实不敢恭维,虽说有被褥,有饱腹的饭食,还有笔墨和点着的油灯,似乎是特意送来,以防牧青白想起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可以写在纸上。
外头兵马接连相交奔走,那声音着实吵得人睡不着觉。
其他牢房关押的都是充军的犯人,他们暂时还没有整编入伍,不过现在的处境倒还是好的了,一旦他们被整编入伍,那就是上战场当炮灰送死的境地了。
所以其中一些人还是很满足现状的,至少他们还活着。
牢房里虽然阴冷,但不至于被外头凌冽的寒风刮得皮肤生疼。
“大人,大人。”
对面牢房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牧青白定睛一看,是那个工部的官匠。
说起这些人大多也都是受空印案牵连的,他们本身没有罪,只是受了上级的牵连亦或者是被家人连坐了。
“是你啊,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回大人,小姓熊,贱名一个九。”熊九恭敬回答。
“这话说的,大家都在牢里,哪有什么小啊贱的?”
“牧大人可跟我们不一样,大人千金之躯,在牢里也是千金之躯!大人好似福星咧,凑在大人身边,我们能活命嘞!”
牧青白失笑,“我都泥菩萨过河了……”
但对面牢房挤得满满当当的众人看牧青白的眼神,似乎都透着一种寄托,好像真的把熊九的话当真了。
身为罪民的他们,真的太需要一个活着的期望了。
“大人别骗小的们了,小的还没见过什么人临死前能像大人一样从容的!大人,我们这些发配的,到底要落个什么下场?大人能不能发发慈悲,告诉小的们,好歹给小的们心里有点底!”
牧青白本来想说不知道,但看着一群人充满了祈盼的目光,只好含糊道:
“充军嘛,就是打仗,若是能立功,说不定能洗刷身上的罪名,重新做个干净的人呢。”
这话说完,有些人目光黯淡下来,有些人眼睛却亮了。
他们都盼望着能洗刷罪名,过回原来的生活,但是想到上战场就可能要丢命,又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了起来。
熊九呢喃道:“若真能洗刷罪名,那真是极好……我娘子还在家里等我呢……”
牧青白没有忍心戳破他们的希望,这些话也就做个假的希望,可假的希望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又太过残忍了一点?
最真实的情况,他们充军之后除了送死就是送死,即便真的杀了敌立了功劳,也脱不了罪籍,依旧还是送死的命。
这时,又听到黑暗里传来罪民们的疑问:
“牧大人,您此行来北疆,是不是也要上战场啊?”
“那如果牧大人也要上战场,我们这些罪民能不能好好跟着牧大人?大人是福星,一定能带我们立大功,然后洗刷罪名的!”
牧青白忍不住回答道:“不可能的,我不会上战场的。”
即便没有去看他们,依旧能感受到众人难掩的失落。
“我很快就要上刑场砍头了。”
众人又是一阵死寂,好一阵子才有人打破寂静。
“不会的,牧大人又说笑了,您怎么可能会被砍头呢?”
“是啊是啊,牧大人不会被砍头的,牧大人是福星,估计会在城墙上督战吧?”
“牧大人这么金贵,怎么可能上战场,更不可能砍头啊。”
不知不觉,他们依偎着牧青白这个希望而活,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即便牧青白对他们没说过几句话,但是要是牧青白被砍头了,那他们不知道以谁做活命的希望,心里头更加慌了!
牧青白没有再回答。
他们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再没有说话。
但他们的眼睛却都一直往牧青白的牢房处看。
牧青白不用看就知道,他们此刻的目光只有哀求。
就这么过了一天。
外头兵马奔走的脚步声越来越匆忙。
声音震动,像是锤子敲击了每一个囚犯的心脏。
牧青白吃饭睡觉,仿佛一点都不受影响。
终于到了天黑,一队队将士冲进了牢房,打开了牢房的门。
将牢房里头一个个惊慌的囚犯拽了出来,所有人都害怕得直打哆嗦,但没有人敢反抗,一如来时路上那样规规矩矩的排好了队,被押解到了外头。
他们被兵刃逼迫到了一起,军需官扔了一堆残破的兵器在地上,周遭的士兵吼着让他们捡起兵器。
所有人胆战心惊,哆嗦着捡起兵器,妇孺青壮都一样,抱着一件兵器。
“你们是罪民团,自己选出一个带队的,一会儿上了战场,只需冲锋,不许回头,否则立即射杀!听明白了吗?”
众人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牧大人的话果然得到了应验。
他们很害怕,少部分人害怕但是也有激动,因为心头还怀揣着那份洗刷罪名的期许。
他们还想回到京都!回到家人身边!
“那,那牧大人呢?”
有人鼓起勇气问道。
啪——!
身边的兵士凶神恶煞的朝人群里抽了一鞭子,吓得几个人失声大叫。
“让你们问了吗?还牧大人,他跟你们一样吗?问你们明白了吗,就要回答!”
“明,明白了……”
罪民团被驱赶走的时候,牧青白也被两个士兵带了出来。
罪民群里有人看到了牧青白,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喊:
“牧大人!”
众人连忙回头,“哪呢?牧大人在哪呢?”
“牧大人!牧大人!”
他们也不知道喊牧大人有什么作用,好像牧大人抬眼施舍他们一眼,他们心里就有底了似的。
但没等牧青白看过去,他们的声音就被几鞭子抽得小了下去。
夜幕下的弄城军营灯火澄明。
十步就有一个兵卒举着火把。
牧青白被带到了大军之前,他昂首挺胸走过,要是给他解开手上镣铐,那就是个常胜将军模样了。
臧沐北身着铠甲,高举火把朝着一方阵列的将士喊话:
“将士们!两万袍泽还在关外溃不成军,受饥寒交迫,遭北狄猎杀,他们满头乱撞,不知归途,你们的任务就是各自分成小股,把袍泽带回来!”
众将士齐声回答:“末将等定不辱使命!”
臧沐北走到牧青白面前,问道:“会骑马吗?”
“不会。”
臧沐北顿时鄙夷起来:“京都的文人都这么差劲了吗?”
牧青白笑了笑:“没办法,文人要是不差劲也不会被我一通乱杀了。”
臧沐北点了点头:“倒也是。”
说着,他将一把刀拍在牧青白的胸口,这一下的力道可不小,牧青白差点没被他拍晕过去。
“拿着刀!你也要出关,你的任务就是与那些罪民一样,与他们结成小股,往地图上这个地方冲!可明白?”
牧青白看了一眼地图,问道:“你是想把罪民们当成送死的炮灰?这个地方是你们斥候探查到的敌军主力大概方位吧?”
“炮灰?”
臧沐北没听过这个陌生的词,但他听懂了送死,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没错,发配来的流民就是这么用的!”
“你想用罪民当成吸引敌军的诱饵,好让你手底下的斥候尽可能收拢溃军?”
臧沐北惊讶不已:“你这文官,竟然也懂几分兵法嘛!那太好了,让你来带领一队流民,果然决定不错。”
臧沐北说完,又甩了一袋干粮和水过去,然后招来一个校尉,将牧青白带走。
王娇娇从行营里走了出来,命令众人熄灭多余的火把。
臧沐北来到她身边说道:“娘子,你说的果然不错,这小子对兵法很敏锐,他太聪明了,这家伙如果不是戴罪之身的话就好了。”
“可惜他是啊。”
“对啊,好在他这次去九死一生,不必防着他活着回来报复。”
王娇娇叹了口气道:“你傻啊?你没看出来老将军这么安排,就是在保他?”
“为什么要保他?”臧沐北错愕的问道。
“傻子!那日白白让你在屋外听了那么久!”王娇娇瞪了他一眼:“老将军知道牧青白做的事是对的,哪怕这件事伤害到了身为武将的利益,唉……人老了,不单单变丑了,还变得慈祥了。”
臧沐北一指自家媳妇,表情夸张的起哄道:“噢!!你说王爷丑!”
王娇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拧住他的耳朵怒吼:“蠢货!!重点是这个吗?!”
“哎呦!!疼疼,媳妇儿,放!放!放手!”臧沐北疼得急眼了:“你再不放,我打你了嗷!我好歹是三军主将!”
王娇娇一瞪眼,大怒道:“你还敢打老娘?你动我一下试试!”
臧沐北哀求道:“将士们看着呢,留,留点,面,面……”
王娇娇大吼道:“我看谁敢看?都不用干活儿啊?滚!”
路过的将士全都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喂喂喂!你们劝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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