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灭神录 > 第二章:流放

?古道,西风,瘦马。

  

  一行人在荒野的羊肠小道上缓慢行进。

  

  阳光很炽热,但是他们个个都带上了沉重的枷锁,面带倦容,紧琐着眉头,吃力地向南而去。

  

  在这疲倦的队伍中,有一位约莫四十余岁,宽额,白脸,憨态可拘的中年人却目光如炬,神情肃穆,口中仿佛呢喃着什么。

  

  正在他旁边的官差见他行走的缓慢,口中又不知胡说些什么,一扬鞭恶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顿时鲜血迸出。

  

  这时,人行中一粗布麻衣,绾鬓,瓜子脸,不施粉黛却依旧楚楚动人的少女见此情形“啊”的一声,花容失色道:“不要打我爹爹!”

  

  那官差正觉得途中寂寥,瞧见这美丽少女替爹求情,心中不禁一荡,想道多少也能占些便宜,便淫笑着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往这少女俏脸上一摸道:“嘿嘿,让官大爷亲一口,我便不打。”

  

  那美貌少女听这淫话,心中着急万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却就要咬舌自尽,被打的中年人瞧在眼里,急道:“冰儿,不可!”就在此时,挑逗她的官差双手一点,便封住了少女的穴道。少女再也动弹不了,只有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官差见她寻死不成,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脸淫笑道:“这么美的小妞儿,即便是你要死,我还舍不得呢,先让大爷们爽爽,而后再卖到岭南娼寮里去,至少也可赚得十两八两银子,哥几个说是不是?”说罢即要凑嘴而上,引得其他官差一阵哄笑。

  

  少女把脸向后一偏,官差没亲上,却又见一行人中有一俊美少年,身着粗布麻衣,浓眉,方脸,一双眼睛怒向那官差,并挣扎着枷锁恨恨地向他骂道:“赖皮狗,不准欺负我冰姐姐。”在他身后又一瘦弱少年也道:“欺负我姐姐的是王八蛋!”

  

  那官差惊谔了一下,便回过神来,不屑地笑道:“小杂种,我就是欺负她怎么地了?你咬我啊!”说完欲扬鞭打向那少年,不料虎口一震,鞭子差点震落下来。一望去,却见打过去的鞭梢被一粗壮汉子咬在了嘴里,豁然是囚犯中人。

  

  他使劲向后一拉,欲把自己的鞭子从那大汉的嘴里挣脱开来,却不料竟纹丝不动。又加了七分气力,依旧拽不动大汉嘴里的鞭子,心中不禁骇然。为了挽回在众手下前的面子,拔出配刀直砍向大汉的脖子。那大汉将咬住的鞭子一抖,却将他的钢刀缠住,再又动弹不得。

  

  作歹的官差满面通红,气喘吁吁,欲命手下的人将此人砍了,却又见众犯人都怒目相向,又怯了几分。解了那少女的穴道,狠毒地看向粗壮汉子道:“车统领,以前你还可以颐指气使,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现在沦为流民,就乖乖的不要抗命,否则,别怪我不顾以前的情谊!”

  

  只听得那咬鞭的汉子哈哈一笑道:“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好好地把我们送到岭南,别再这里打肿脸充胖子了!”众犯人平时被此人压迫得不敢言语,此时见有人辱骂这歹毒的官差,都跟着笑起来。

  

  习武之人,最怕武艺不如别人又被别人骂作“三脚猫”,只见官差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对那汉子道:“咱们骑驴看戏——走着瞧!”一扬马鞭向队伍吼道:“走!”

  

  队伍便又缓缓向南而去。

  

  各位看官猜得不错,这一行人正是因与竟陵王萧子良争论有神无神,后又因著书《神灭论》得罪了梁王而被流放(①)岭南的范缜一家。那中年人便是谱写《神灭论》的尚书左丞范缜,而那丽质少女和瘦弱少年便是他的一双儿女:流冰和逆戟。俊美少年便是制住官差耍流氓的侍卫统领车不行的儿子:车十三。

  

  孤独的范缜因一场争论得罪了竟陵王,后又因坚持自己的观点得罪了梁王萧衍,落得了被流放的下场。心中虽不后悔,却为连累了邻居侍卫统领车不行一家而内疚不已。那握住鞭子的粗壮汉子便是车不行。他膝下有十二女,一男,这第十三个生出来的孩子就叫“车十三”,由于受到了牵连,如今也在这被流放的队伍之列。

  

  范缜知道被流放的命运,但却无力回天。他依然记得那日于竟陵王在后花园里的对话。那时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竟陵王萧子良是虔诚的佛教徒,他认为人生命运是三世因果注定。他问范缜:“你不相信因果,那么为何有人富贵一生,却有人满腹才华却终生不得施展以致于潦倒一生,默默无名?”

  

  范缜答道:“不同的人生其实就像同枝并蒂的花朵,风儿一吹,有一些花飘在花瓶里供人观赏,另一些花却运气不佳飘到粪坑中,前者是王子你,后者就是在下。”

  

  竟陵王又道:“你说无神,有何依据?”

  

  范缜答道:“形谢则神灭,以此推论,人的形体与精神的关系乃是质和用的关系。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正如刀刃与锋利的关系一样,刀刃没有了,锋利也就谈不上了。王爷以为如何?”

  

  ……

  

  正是一次次的争论,官居尚书左丞的范缜被梁王流放了,可是对于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后悔,众人皆醉我独醒,孤单的范缜在不朽的真理中找到了慰籍,他知道,亘古不变的不是长生不死的神仙,而是真理。

  

  这时,晚霞染红了天边,他深深地叹了口起,拖着沉重的枷锁,继续向南而去。

  

  可谁又知道,向南,会不会就是天的尽头?

  

  注①:流放是古代的一种刑罚,在‘打’和‘杀’之间,虽轻但受到的是长期的折磨,让人胆颤。就以当时流放东北的江南人和中原人来说,首先让人受不了的事实是流放的株连规模。有时不仅全家流放,而且祸及九族,所有远远近近的亲戚,甚至包括邻里,全都成了流放者,往往是几十人、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别以为这样热热闹闹一起远行并不差,须知这些几天前还是锦衣玉食的家庭都已被查抄,家产财物荡然无存,而且到流放地之后做什么也早已定下,如“赏给出力兵丁为奴”,“给披甲人为奴”等等,从孩子开始都已经是奴隶。

  

  摘自:余秋雨《流放者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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