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有五材:勇、智、仁、信、忠,此仁此信此忠乃是施于部属袍泽。五材之中独无‘义’,君子与非君子之战乃你死我活,‘义’乃乱军之物,义不掌兵乃千古之训,以义之心度非义之腹,必遭暗算。”沧月趴在书桌上,飞快地写下上面这段突然从脑海冒出来的文字,生怕突然之间又忘记了。
他自小就常从脑袋里冒出些奇怪的念头或是想法,其中不乏自觉非常有道理的东西,奈何那个时候文化水平实在太差,就算想记下来,也不会写。偶尔兴致大发,拿出笔墨记录一番,其中倒有大半以圈圈叉叉代替不会写的字,时间一久,再来看时总把当初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自己也不明白写了些什么。现在可好,陪着雷帝读了一个月的书,闲时又抱着书本自学不休,凭着天生聪慧,文字基础倒是日渐牢固,也能写一些成章成句的东西了。
安琪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沧月写字,雷帝在门外的空地上拿把短剑无聊地随意劈刺着,既不运斗气,也不依章法,一把剑被他使得如同砍柴刀一般。
沧月听到窗外传来的毫无章法的破空声,抬起头望着一脸懒散的雷帝,皱眉道:“帝殿下,你这个样子叫练剑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练砍柴刀法?”
雷帝回过头,看着沧月,一脸无趣地说:“老师,妈妈给我的那些剑法秘籍实在太无聊了,每招每式都是固定的,每个动作都要按图谱规定的来,我一看那些招式,心里就想出了四五种破解的方法,你说我练了有什么用?还有那些什么必杀技的,摆个起手式都要蓄气半天,有这时间,人家早一剑砍过来了,气还没蓄成,人就被砍死了,那种必杀技我看叫必被杀技还贴切一些。”
沧月心中一动,说道:“可是骑士之间的战斗是光明磊落的,没有人会对还在准备之中的对手出手的。”
雷帝不屑地道:“谁知道呢?要是决斗的只有两个人,谁知道其中的一个会不会守规矩呢?要是有一个守规矩,另一个不守规矩,那守规矩的那个不是死定了?就算有第三个人作公证人,万一那个不守规矩的和公证人串通好了呢?再说了,真正在战场上谁给你蓄气的时间?弓箭手、魔法师又会和骑士正面决斗吗?我看哪,那些什么骑士守则,早就该废除了,根本就是自杀守则嘛!”
沧月呵呵一笑,合上笔记本,走出门外,走到雷帝面前,摸着他的小脑袋:“那你说应该怎样才对呢?”
雷帝想了想,歪着脑袋说道:“首先,不要去学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捡简单有效的学就行了。比如,我每天练两万次拔剑突刺,以加快我拔剑的速度和突刺的速度,而另一个人每天不练拔剑突刺,只练两万次招式,以加强招式的熟练程度,那么当我和那个人冲突时,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剑突刺,甚至可以在他拔出剑之前刺中他的要害,那样他练的招式不就完全没用了吗?打斗时动作要尽量简单,辅以强大的力量、超快的速度和敏捷,在敌人出手之前,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力气,最简单的方法把敌人彻底击垮……其次,不要拘泥于那些什么道义啊,守则啊什么的,战场上生存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择手段击败敌人,保存自己,才是道理……”
沧月闻言不由心惊胆跳,他脸色阴晴不定地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雷帝道:“没有人教我啊,我看了那些秘籍,又看了一些兵书、战例,再听一些将军谈论打仗心得之后自己慢慢想出来的。”
沧月的喉咙有些发干,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雷帝果真是个超级天才啊,虽然他刚刚说过的话,并不是什么特别新奇的观点,至少沧月的师公火云邪神从小就在向他和炎月灌输同样的观点,但这种话从一个九岁多一点的小孩嘴里说出来,就相当恐怖了。雷帝……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啊。
沧月摆了摆手:“帝殿下,你这些对我说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这种想法,会对你非常不利……”
雷帝不解地道:“为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沧月摇摇头:“不,你的观点非常正确,再正确没有了。但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火云帝国皇族嫡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的尊严,这种有损皇家荣誉的话是不能说的,即使你真的这么做了,表面上也要装作清白无辜的样子。暗黑手段,只能在黑暗处进行……还有,”沧月说着,从窗口取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纸,用笔在纸上点了两个黑点,接着道:“你认为走什么样的路径可以最快地从这个点到另一个点?”
雷帝虚比着画了一条直线,“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数学老师早就教过了。”
沧月摇摇头,他把纸从中折叠,让那两个点重合到一起,道:“这样不是距离更短吗?”
雷帝两眼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老师,你的意思是……纸虽然被折叠,产生了弯曲,但是纸的弯曲却使两点的距离更近,近到几乎可以忽略,也就是说,在现实中,有许多事情,采用曲折的方法,或者说走弯路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老师,是不是这个意思?”
沧月心中暗叹,雷帝的确太聪明了,这样的头脑,简直就不可能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应该拥有的。他居然能毫不费力地领会自己的意思,当初师公教自己和炎月这一点时,两兄弟可是想了好久才想通,“帝殿下,武技和魔法亦是如此。如果你的实力远超对手,自然可以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击败敌人,但如果敌人的实力远超过你,就不得不想办法、走弯路了。有许多华而不实的招数,虽然不见得能助你打败比你强的敌人,但用来迷惑一下敌人的眼睛,增加自己脱离险境的机会,还是很有效的。”
“嗯,我明白了,就像我和那天的刺客打斗的话,大可以直接冲过去赏他们一掌,但如果我和妈妈打斗的话,就不得不一边东奔西逃躲避她的攻击,一边扔些花瓶啊,椅子啊什么阻挡她的脚步,嗯,我懂了!”雷帝拍着小手欢笑起来:“不愧是老师,懂的就是比我多!”
沧月闻言不由暗叫惭愧。他哪里懂得多了,师公火云邪神和师伯怒海剑圣虽然教了他不少东西,但他那时年纪还小,许多东西只是硬生生记住,没有融会贯通。直到过了多年,才将师公师伯教授的一一消化,在他九岁的时候,哪里有雷帝懂得多了?他又哪里有雷帝这般一点就透的聪明才智了?不过是仗着年岁较长,思考问题的时间较长罢了。
本来沧月是不想教雷帝什么东西的,但是在惊异于雷帝的天姿,在想趁机将其铲除之时,他又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他想到了一种绝对比杀了雷帝更好的方法,用那种方法,他能更好地达到报复火云帝国的目的。
所以,沧月决定,要费尽心机,教会雷帝以前火云邪神灌输给他的一切。
那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至少,对雷氏皇族,对火云帝国来说,绝对不会非常愉快。
雷云儿远远地站在溪对岸的一丛假山之后,假山遮挡了她的身形,但她却可以从假山的缝隙之中看到远处的雷帝和沧月。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在耳里,她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给别人听一般地说道:“尼诺这个小鬼很不简单啊……一个在刚进宫时,大字都认不得几个的乡野少年,竟然能说出那些道理,不像是一个只有匹夫之勇的骑士,倒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帝儿跟着他学东西,固然能学到许多,但对他的人格……算了,我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这个帝国的,不学会阴谋,如何能与那些躲在暗处的阴谋家斗?”
一声低沉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嗯”不知从哪里传进雷云儿的耳里,雷云儿点了点头,消失在假山后。
而就在雷云儿消失的那一瞬,远处的沧月又感应到了那股他曾经感应过的,稍纵即逝的强大气息,他不由扭头往假山那边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究竟是谁,躲在暗处窥视自己呢?
“帝殿下,为什么进宫这么久,从没见过你的父亲呢?”吃过晚餐,雷帝又跑到了沧月这里找沧月玩,沧月趁机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雷帝摇摇头,很干脆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
“对,妈妈说我父亲是位天神,生下我之后就回天上做神仙去了,我从没见过他,所以不知道。”雷帝一边起劲地拍打着一块紫檀木,想用手掌拍出一个动物的形状,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
安琪儿在一旁轻拧了沧月一把,精灵一向是比较细心的,她已经听出了雷帝语气中的不悦,想必是因为没有父亲,遭到过其他小孩的嘲笑。
沧月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天神之谈纯属无稽,都说有天神,可谁又真的见过天神?骗小孩罢了。只不过,以雷帝的智慧,看来是不易被骗了,他应该会有所怀疑,只不过没人替他解疑罢了。这样看来,雷帝应该是个私生子,只是,雷云儿当年痴恋蓝斯诺,连孩提时的沧月都能看出来,这样一个冷若冰霜,极难动心的女子,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生下一个私生子呢?雷帝的生父,想必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这天夜里,雷帝玩得太晚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便跑到安琪儿屋里,和安琪儿睡了。第二天一大早,雷帝就跑到沧月的房里,硬拉着沧月要他陪着出宫玩耍。
沧月摸摸脑袋,疑惑地问:“今天不用上课吗?”
雷帝叫道:“那些老师们都病了!”
沧月奇道:“所有的老师全都同时生病了?”
雷帝抓着沧月的枕头在床上乱砸,边砸边叫:“都病了,都快死啦!”
沧月暗自好笑。雷帝虽然天纵奇才,但到底还是个孩子,玩性终究是占第一位的。仔细想想,在宫里也呆了一个月了,先前许诺那些王爵、公爵要登门造访的事差不多全忘了,是该出去联络一下感情,有机会的话,捞几笔外快,掀一些风浪都是可以的。
他到现在还是没忘了当时典礼上发的狠誓:“等我有了钱,我先用钱砸得雷家的人躺下,再用钱,把神也给砸躺下!”
要兴风作浪,收买人心,钱都是不可缺少的。
沧月点点头,制止了雷帝对他的枕头的摧残:“行,今天就出宫玩一天吧!”
雷帝大呼万岁,一溜烟跑出门外,扔下一句:“我回房去拿钱,你们在大门口等我!”就不见了踪影。
沧月和安琪儿相视而笑,雷帝看样子是准备大肆购物了。
准备好之后,三人向正在皇城帝都防务处办公的雷云儿请示了一番,雷云儿想了想,嘱咐沧月要照顾好雷帝,务必要防止雷帝与人冲突,不是怕雷帝怕人所伤,而是被雷帝下手不知轻重,伤了别人。沧月一一答应了,拿了雷云儿开的条子,三人向皇城城门走去。
卫士们全都认识雷帝,雷云儿又下过死令,不准随便放雷帝出宫,没有雷云儿开的条子的话,雷帝是无法从大门出皇宫的,只有像上次那样,从皇城城墙上飞出去了。不过这一点雷帝做得到,沧月借助工具的话勉强可以做到,安琪儿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了,五十公尺高的城墙壁,想飞出去就能飞吗?又不是五十公分。
一出皇城,雷帝立刻活跃起来,三人不骑马,不乘马车,徒步逛街。走过帝都大广场,走上中央大街,先到一处小餐馆里吃了早餐,这才正式开始逛街。
此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沧月一行三人走在人群中分外人注目。
沧月今天穿着一件雪白的骑士制服,胸前绣着一朵通红的火云,腰上扎着五公分宽牛皮腰带,脚蹬高帮小牛皮靴,腰里别着一柄红鞘长剑,右手扶在剑柄上,左手随意地插进裤兜里,臂弯处还搀着一只纤纤玉手。
英挺的装束完全衬托出沧月高大雄壮的身材,已长至齐肩的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微微发黑的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脸上数道细小的疤痕令人直觉一股雄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无数少女的眼球顿时被沧月彻底吸引。
而一手挽着沧月左臂,一手牵着雷帝的安琪儿则是年轻男子们目光追逐的对象了。
安琪儿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窄腰长裙,纤细娇柔的身材随着裙摆的晃动微微摇摆着,配上浅绿色的及腰长发,安琪儿整个人如同一朵罕见的绿色鲜花。雪白的皮肤,艺术品一般精致的五官,俏皮的尖耳朵,顾盼间眉目中流露出的小女孩一般的顽皮、好奇的神情,无不令人如痴如醉。
相比沧月和安琪儿对少男少女的杀伤力,雷帝的作用目标则是那些年岁较大的男男女女们了,“哇,好可爱的小孩子,比我们家那鼻涕虫漂亮多了!”“这娃娃就是那一男一女的孩子吗?他们运气真好!”“神啊,你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的儿子就比这小孩丑上百倍呢?”一时间,那些有了小孩的,或是即将生小孩的父母们,都将目光集中在雷帝身上,然后又将充满了嫉妒和羡慕的眼神投向沧月和安琪儿。
当然,那些议论是私下里进行的,街上人声鼎沸,沧月等人不可能都听清楚,所以当沧月和安琪儿感受到许多敌视的目光之后,不禁莫明其妙地面面相觑,我们招谁惹谁了?
上午主要的行程就是在商业区里逛了一通,雷帝和安琪儿又买了许多基本上回了宫里就用不着的东西,沧月自然成了免费的搬运工,背上的包裹渐渐大了起来。临近中午的时候,沧月便生出骗吃骗喝骗感情的念头了。找谁下手呢?正在沧月伤脑筋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在三人身边不远处停下,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挂着热情笑容的脸:“这不是雷帝大人和安琪儿小姐吗?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还没吃午饭吧,走,上我家吃去!”说着,对马车夫吩咐了一句,马车便向沧月等人行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这人把沧月这个目标最明显的大活人忽略了,不但没和他招呼,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
在看到那人的脸后,沧月的脸色就已经微变了,当听到那人的话之后,沧月简直想拔剑砍人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构思,并没有成为现实。沧月在脸色变了一下之后,很快地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脸上甚至还挂上了一丝温暖的笑容,只是眼神却冷得跟冰一般。
那人正是打过沧月一耳光的阿诺德•;斯瓦辛格。
当阿诺德的马车驶到三人面前,阿诺德跳下车来迎接雷帝和安琪儿的时候,他才装作刚刚见到沧月的样子,故作惊讶地叫道:“啊呀,原来雷帝大人的老师,尼诺•;斯通勋爵大人也在这里,恕在下眼拙,失敬失敬!”他特别将“勋爵”两个字重点,仿佛暗示沧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勋爵而已,是在是不值得本大人放在眼里,虽然满嘴的“失敬”,脸上去看不到任何歉意的神情。话虽然是以沧月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雷帝和安琪儿,连眼角余光都欠奉。
沧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帝都三少之一,斯瓦辛格家的继承人阿诺德,虽然满心的不爽却只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虚伪地说道:“哪里哪里,小人身份低微,自然入不得阿诺德大人的法眼。”
阿诺德哈哈一笑,摆摆手没说什么,默认了沧月“身份低微”这句话。径直对雷帝和安琪儿说:“雷帝大人,安琪儿小姐,两位请跟在下上车,到在下家里用餐吧!”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雷帝和安琪儿就走,走了两步,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回过头对沧月说:“哦,尼诺大人也一起来吧!”
本来沧月看到安琪儿身不由己地被阿诺德强行拉走时回过头来向自己投以求助的眼神就已经很愤怒了,但沧月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的表情。甚至阿诺德刻意的羞辱也没让沧月失去冷静,他彬彬有礼地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坐下四个人之后也丝毫不显拥挤。但对阿诺德来说,和沧月坐在一起的话,无论多大的空间都会显得拥挤了。他刻意地羞辱、忽略这个小骑士、小贵族,就是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消失,没想到这小子脸皮如此之厚,居然好像听不懂自己话里的羞辱之意,恬不知耻地跟了上来,还一脸贱笑地看着自己!
想到这,阿诺德不由万分气恼,心里很没有风度地诅咒沧月快点去死。可惜的是,他的诅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至少现在,沧月还好端端地活在他面前。
车厢里的气氛非常压抑,沧月看着阿诺德阴沉的神情,心里不自觉高兴起来,他跷着二郎腿,嘴里哼着自编的小调,全身随着马车厢的晃动而抖动着,浑身的骨头就像要闪架了一般。“哼,你不就是喜欢安琪儿吗?你不就是为了她才故意羞辱我的吗?我倒要看看,你怎样获得她的芳心!”沧月心里想着,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阿诺德,流露出挑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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