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可还在侯家寨里愁眉苦脸呢，没想到转个年儿，就能住上暖暖和和亮堂堂的屋子了。”
“可不，就还没开春那会儿，天儿正冷的厉害呢，我跟几个老姐姐实在熬不住了，趁着帮那群土匪去砍柴的机会，藏了几根柴禾。结果那柴禾还没点着呢，就被发现了，那群土匪直接劈头盖脸的一通毒打，就我们那棚子里的几个婆子，生生被打死了俩，后头还活活冻死了一个......”
许是想到了当时让人胆寒的那场面，开口的婆子忍不住拢了拢棉衣，把自个过得更紧了一些。
这话一出，几个围坐在一块烤火盆的婆子，就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在那群不把人命当人命看的土匪眼皮子底下，熬不上舒坦日子。
但寻常贫苦人家，日子未必比她们舒心几分。
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木炭，更添置不起新棉衣。就只看已经熬过最冷那时节的春季里，林秀秀就碰上过多少回卖儿卖女的事情，就知道哪怕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的百姓，那冬天也是不好过得。
若是家里有年轻力壮的壮劳力的还好，砍了柴禾，哪怕烘一小块炕头，也算是有个热乎气。
可要是家里要是有个老弱病残，哪怕就是有个坐月子的产妇，只怕都是雪上加霜的事儿。
这事儿翠儿倒是有几分了解，相较于柳儿是被卖去伺候人，且后来一直跟在东家夫人身边，翠儿的经历就坎坷多了。
她原在家里是勤快的，照顾体弱的爹娘，还养着年幼的弟弟。直到爹娘没了之后，她跟弟弟才开始跟着同村的叔伯乡亲一起逃难。
但是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半道上她与幼弟被逃难的人群冲散。而后，在找不到弟弟，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情况下，又被当村曾经被她恭恭敬敬叫声叔公的长辈，以二斤小米儿的价钱，发卖给了人贩子。
像这样半路上寻着挑着买女儿家的，又不看身份文牒不查那叔公与翠儿真是关系，且还舍得出小米的贩子，都不用细想就知道，那道道定然不正经。
可当时的翠儿已经饿的有些奄奄一息了，加上被喂了药，竟没有反抗之力。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还未等那贩子把她送去那种地方挣营生，一群人就被侯家寨的土匪打劫了。
那人贩子是个舍得下财的，见着那些土匪真敢动刀子，哪会硬拼。直接留下几个模样俊俏，且听话的闺女说是伺候土匪，然后给了买路钱带着余下的几人逃了。
而小翠儿恰就是留下的其中一个，只是当时她年纪小，因着受惊一入山寨就有些发热，所以直接被丢进了柴房。
柴房里的婆子们，见她幼小可怜，多番照顾才把人养活过来。
作为柴房一群婆子妇人里年龄最小，且十分懂事的闺女，大伙儿甭管是面上还是心里，对她都是极其照顾的。渐渐地，就在那种暗沉的光景里，她竟也被养出了一副活泼轻快的性子。
听侯叔说，许是那次发热烧坏了脑子，醒来以后，她就不怎么记得自个有幼弟的事情了。
而照顾她的婆子们，发现除此之外，她没什么不妥后，也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来过。
毕竟这种年头下，想要找到一个走失的幼童，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说句残忍的话，这一天里不知有多少孩童走丢了，更不知有多少是被家人丢弃，或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翠儿一边拍着手在炕上逗着小珠儿玩，顺便在自家夫人跟老爷说话的时候，答上那么一两句。
等听到老爷提起，现在整个州城，也就他们县里跟镇上，还有几分过年的模样。其他地方，街头上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别说卖年货的了，就是寻常的个卖货郎都见不着个影儿。
听这回年节集上的贩子说，往远处走走，道边上都还有饿死的乞丐呢。
原先的时候，能靠着天热时候扒树皮，采树叶子饱腹。可天冷以后，就只能靠偶尔布施的善人们，给碗米汤活命了。
可布施的事情总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算各地衙门有意倡导，在这种年头下也是极少的。所以，道边上已经饿死的，或是抱着孩子神情麻木等死的，哀求着过路的人给口吃的的，多不可数。
林秀秀好些日子没往外走过了，就算走，顶多也是往县城去一趟。且走的路是官道，去的地方也未曾见过那般凄惨的景象，以至于很长时间里，她都以为所谓的艰难度日步履维艰，大概就是她刚穿越来的样子。
却没想到，在她未曾看到的地方，卖儿卖女都可能是父母拼了命给儿女们求得一个活命的路子了。
一时间，林秀秀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哪怕没有亲眼所见，可知听着，她都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那么多的流民，旁的州府县城竟都能狠着心的不管？”翠儿忍不住咂舌。
不让进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生死边缘煎熬，那多残忍啊。
说实话，因着之前年幼，且因着烧了一场，让她忘记了许多悲惨的过往。加上在韩家这段时间，林秀秀也总纵着她，使得她心思越发单纯了。
林秀秀放下手里的干果儿，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是有心无力。这些人若都涌入一城，那潜在的问题跟危险，就多了去了。”
“不出问题则已，但凡出了问题，那一城人都要跟着遭殃了。”
尤其是对于那些，田地里产出还未恢复的州城而言，粮食本就有限。若是突然多了一群没办法讨营生的人进来分粮，那本州城的百姓必然要遭难。
可若是不给，让他们肆意在州城里晃荡，哪怕不成劫匪，也得成了不知能活几日的乞丐。许是每过几日，衙门还要在城中清理一次尸体。
更加危险的是，一个不留神，许是就会引起暴乱。
而在这种各地暴乱频发的年头，甭管是老百姓为着活命小打小闹，还是学了土匪冲到富足人家强杀掠夺，对于官员的政绩都是十分有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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