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沉吟一番,李家主神情严肃地看向两人,缓缓说道:“马将军倒是没有与我交代太多,只是因郡守府邸尚未打理,故此要借用我这宅子,在三日之后,宴请城内各世家大族。”
话音落,辛、彭两位家主立即心领神会:三日之后,便是这位马将军处置米氏、牛氏的时候;而这三日之间,便是这位马将军留给城内家族们站队以及自首的时间。
“需要我们做什么?”辛、彭两位家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李家主见状倒也并不意外,谁不想在新来的领导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呢?
“第一。”李家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提出了他的要求:“还请两位兄长将此宴请之事向各个世家传递,三日之后,城内各个世家都务必到场。”
“李家主放心。”
“此事包在我二人身上。”
两人齐齐拍着胸脯答应道。
李家主微微点头,却是又笑着说道:“当然,若是有人实在不愿前来,也自不必强求。待宴会结束后,马将军自会进行处置。”
闻言,两人瞬间冷汗直冒。
处置?怎么处置,还能怎么处置!
只一瞬之间,辛、彭两位家主就已经见识到了那位马将军的杀伐决断。
“另外。”李家主却没有理会二人的想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牛、米两家,就不劳烦两位了,我会亲自送上请柬。”
话音落,辛、彭两位家主也是不自觉的相视了一眼,眼中的惧色更显:那是“请柬”吗?那是阎王爷的生死簿吧。
只是,这样特殊对待,不是给牛、米两家提了醒了吗?
这个念头只在二人的脑海中一闪,便被二人狠狠按下:这位马将军可不是凡人,既然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自己初入麾下,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事实上,两人的想法并没错,马谡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不仅要惊蛇,马谡还要把这两条毒蛇逼到角落,不把这两条毒蛇给逼到角落,怎么能逼他们亮出毒牙反抗呢!
三日之期,可不仅仅是给那些中小家族看清局势进行站队的,更是让牛、米两家有足够的时间调集力量作殊死一搏的。
当然了,三日之期,也是给自己的兵力赶路的时间。
“是。”相视一眼之后,辛、彭两位家主也是双双答应道。
“第二件事情。”李家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这三日之内,还请两位家主约束属下,马将军不希望发生不必要的麻烦。至于牛、米两家,要做什么,也不必去理会,只要不参与其中就好。”
既然决定了杀鸡儆猴,而且这只鸡也已经选好,马谡可不想节外生枝。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各个世家约束好自家的门人。
而一旦各个世家按照要求约束住自家的门人家仆,也就意味着牛、米两家几乎不可能找到任何的援助。也可以进一步地逼迫他们的行动。
更妙的是,随着各个家主约束住自己的势力,狄道城势必陷入一阵的空虚之中。
面对这样空虚的狄道城,牛、米两家当然会有所动作,尤其在各家的刻意放纵之下,牛、米二家会轻易地得到许多梦寐以求的权力。
而这样的权力更会使人迷失自我,尤其在他们查明了马谡的身边只有区区百余人的情况下,很可以助长两人一些不该有的信心——比如“挟天子以令诸侯”。
两位家主听着李家主的话语,自然立即明白了过来,当即便答应道:“请转告马将军,我们一定按照马将军要求去办。只是,牛、米二家到底盘踞狄道城多年,手下青壮何止千人,再加上城外庄园山寨,恐怕人数只会更多,若是......”
听着彭家家主的话语,李家主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彭家主的侃侃而谈,既不认同,也不反驳。甚至就连一旁的辛家主都不自觉地远离起了彭家主。
顿时,彭氏家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自己的话听上去是在为这位马将军考虑,可细细听来,怎么听怎么像是为牛氏打探马将军的布置啊。
毕竟,牛氏和米氏有几斤几两,在座的几人谁不清楚?
还需要自己特别提醒?
当即,冷汗顺着彭家主的脊背就流了下来,这要是被误会成了通敌,自己连带着彭家恐怕都要步牛家的后尘啊!
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彭家主当即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吾失言矣,还请李兄勿怪!”
“呵呵。”李家主微微一笑,却是绕过了彭家主的失言,只淡淡道:“将军自有布置,吾等只需依计行事便可。”
“是。”辛、彭两位家主也是立即答应道。
事情已经安排完毕,李家主也是将辛、彭两位家主亲自送出了府邸。却不想自己还未回到厅内呢,门房便又来报:米氏上门了!
显然,米氏也是听到了李家少家主长伴在了马谡身边的消息,这才着急忙慌地想要来找他的旧主子打探消息。
已经决心倒向马谡的李家主如何能让他进院子,这边米氏一进了院子,恐怕那边自己的儿子就得深陷囹圄了。
当即李家主便是冷冷一哼,随即从书房找出了三日后宴请的请柬扔到了门房的怀中,道:“告诉他,有什么事情,三日之后,宴席上言说便是,吾要准备宴席,没空见他。”
只看家主这一动作,门房便已经知道了家主对这米氏的态度,当即便躬身行礼答应了一声,随即带着请柬便回到了门房之中。
微微挺起了腰杆,门房随即用同样的力度和角度,将那请柬甩入了米氏家主的怀中。
“我家家主说了,有什么事情,三日之后,宴席上言说便是。家主还要准备三日后的宴席,没空相见。”说完,也不管外头的米氏家主是何情况,门房自顾自地便回了府邸,砰的一声便将侧门关得严严实实。
直至此时,米氏家主这才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门房也敢给自己摔门甩脸子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仿佛经历过奇耻大辱的米家主是又急又气!
但很快,米氏家主也是从气急中逐渐冷静了下来:被一个下人的侮辱不算什么,一个下人为什么敢侮辱自己才是关键!
见微知著,李家的下人对自己如此,势必是因为李家主人的缘故,而李家家主又才刚刚从那位马将军处归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紧了紧自己的拳头,面对紧闭的大门,看了看手中的请柬,米氏家主却也只能赶回到家中再思索其他办法。
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到家中的米氏家主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歇一歇呢,一个噩耗又再度传来:昨日派出前往山寨的家仆以及信鸽都没有任何的回音,极大可能是被什么人给捕获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米氏家主几乎就要晕厥在地:自己怎么那么蠢?明明知道这位马将军刚从交界处过来,还派人去山寨,这不是给那位马将军送证物吗!
至此,米氏家主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位马将军已经掌握了他截杀商贾的全部秘密,甚至连山寨都已经被那位马将军所夺取。
更要命的是,米氏家主几乎能确定,那位马将军就是要杀他这只鸡给狄道城内的世家看。
米氏,传承数百年的米氏,真的就要在自己的手上败亡了吗?
米氏家主是真的不甘心,可如今,李、牛两家都将自己拒之门外,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米氏家主一筹莫展之际,城内的动静,却是给米氏家主指明了道路。
辛、彭两家的行动果然很快,几乎半天的时间,就已经将狄道城内的大小家族给通知了个遍,而李家家主也是亲自给牛氏送上了请柬。
李家家主亲自给牛氏送请柬,而其他家族都是由辛、彭两家通知的?
米氏家主有些凝重地看着手中的请柬,心中也是疑惑不已:难道只有自己和四大家族有请柬?还是只有自己和牛氏有请柬?
正是这一个小小的疑惑,却是让处于一片黑暗中的米氏找寻到了一线的生机。
或许,这位马将军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么个小小的米氏?同样被李氏送上请柬的牛氏才是那位马将军的最终目标?
不对,牛氏现在可是狄道城内第一大家族,这位马将军真有这么大的魄力,把牛氏给拿下了?他不怕狄道城乃至陇西郡都乱了吗?
不,应该不会。
不,不对,越是那位马将军不想动牛氏,自己就越要把牛氏拉下水。只有这样,自己家族才能有一线的生机。
对啊!自己可是已经给牛氏送过一大批的财货。
自己倒了,牛氏还能独善其身?
不可能!
不管那位马将军有没有将牛氏拉入目标范围,只要我一口咬定,牛氏就脱不了干系!
只要能拉牛氏下马,自己的米氏就还有救!
越想,米氏家主的心中就越是笃定,只有将牛氏拉下水,才是解救自己家族于水火的唯一办法。
显然,米氏家主的想法有些过于幼稚了。
无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的视野的局限性。
就像是一个农民,想象中的皇帝生活,也不过就是能吃肉饼吃到饱,用金锄头挖地而已。
对于刚刚从底层上升到第二圈层的米氏家主而言,头顶的四大家主都是不可撼动的庞然巨物。甚至从这位米家主小时候起,便是在四大家族的阴影中过活的。
尤其上一任的郡守游楚,也要跟四大家族合作,才能治理陇西,更是印证了这位米氏家主的所想。
自然,在这位米氏家主的眼中,这位马将军的到来,也依旧无法撼动四大家族的存在。
他显然不知道,在一个国家的暴力机器面前,区区四大家族其实和他这样的小家族,几乎没什么区别。
充其量,所谓的四大家族不过是只强壮些的蝼蚁,可是,哪个人会去在意哪只蝼蚁会比较强壮?
但不管怎样,已经处于溺亡边缘的米氏也顾不得身边抓到的究竟是扶手还是稻草,抓住了就只能是紧紧不放了。
当即,米氏家主也是着急忙慌地跑回了自己的书房,从那暗格之中小心地端出了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一堆的金玉之器瞬间映入眼帘,只是此时的米氏家主却丝毫没有欣赏它们的心思,一把就将它们抓了出来,随即地扔到了案桌之上。
终于在层层的金玉之下,米氏家主也是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帛书。
看到帛书的一刹那,米氏家主阴郁了许久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喜色。
看那帛书,竟不过是张普通不已的礼单而已。
说普通,确实普通,但在如今,却是米氏一族的救命符。
这张礼单正是米家前不久刚刚送给牛氏的财物,而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拦截的客商。
有了这封礼单,牛氏就算是彻底地被米氏绑在了船上。
当即,也顾不得散落案桌之上的财货,米氏家主当即又拿过了数张空白的帛书对照着手中的帛书,开始誊写了起来。
很快,礼单便被米氏家主誊写了数份。
目光微微凝聚,米氏家主将誊写的一份塞回到了匣子之中,复用金玉覆盖其上,再塞回到了暗格之中。
随即又依次唤来了自己的亲儿与两名心腹,交托了包括底稿在内的三份礼单,并令其三人连夜出城,各往乡下躲避而去。
一旦他被定了罪,三人就将手持礼单觐见这位马将军。
做足了一切准备,米氏家主又在书房中等了一个多时辰,确定三人已经出了城,这才将最后的一份礼单揣入了怀中,缓缓的踏出书房。
也正在此时,外间家仆来报:“郡守府通知:马将军已至十里亭,诸家主需往城东接驾。”
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的米氏倒也不慌不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衣衫,这才施施然地带着数名仆从,加入了接驾的队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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