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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宾馆下车的时候,陈观告诉罗旭说他有份报告,是关于陈家书坊批正规雕版印刷出版社的事情的,按照刚才李领导的交待,回头邮寄给罗主任,请罗主任及时转给李领导。
因为不知道老李的名字和职务,陈观没法称呼他,只能说是李领导,听上去很别扭。
罗旭的名片上职务印的是秘书,陈观喊他罗主任,是为了便于称呼。
罗旭一口答应,并告诉陈观说老李是一个办公室的主任,以后称呼李主任就行了。
陈观想知道老李到底是管什么的,但罗旭不说,他就知道不能问,虽然心里有点遗憾,也只能遗憾去了。
分别时,罗旭告诉陈观说晚上哪里都不要去,在宾馆等他的电话。下班后,他处理完首长的事情,过来接陈观,一起吃个饭。中午的涮羊肉是李主任安排的,是李主任的心意。他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因为陈观能及时施救,等于帮了他的大忙!
这种事儿陈观是不会拒绝的!
李主任已经说了,让陈观把陈家书坊的报告邮寄给罗旭,这事儿办成办不成,罗旭的态度就很关键了,因为到时候李主任把事情说定后,都是需要罗旭去具体操办的。现在罗旭主动提出要请陈观吃饭,陈观自然是要欣然赴约的。
罗旭果然是信人,晚上8点,就在陈观在宾馆等得有点着急的时候,罗旭开车来接陈观了。
一见面,陈观就说不用罗主任请客,他请客。罗主任能在百忙中抽时间来看他,他已经很高兴了。
陈观是怕罗旭只是个秘书,不好处理账,还得自己掏钱。
这就是陈观实践经验不足的弊病了。要知道,罗旭虽然是秘书,但他是中央机关领导的秘书,请人吃顿饭算什么?小菜一碟么!哪里会自己掏腰包呢?
其实,当秘书的,都负责领导的接待安排,招待费用都是经他们手出的。陈观现在虽说是已经当了半年的周里乡党委书记了,但他还没有上任,对这类细节小事儿没有留心过,自然是不知道内情了,瞎替罗旭操心。
罗旭笑着说这顿饭必须他请,绝对不能让陈观掏钱。等以后来往多了,陈观想请他吃饭也行,权当他这顿饭是抛砖引玉了!
这个罗旭,在火车上初见陈观的时候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架势,陈观一开始对他印象并不好。但是,今天上午陈观和罗旭打电话联系后,罗旭的表现与火车上初见陈观时的表现大相径庭,陈观觉得此人可交。
既然罗旭诚心请客,陈观也就不再谦让了。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多请罗旭几次就行了。
罗旭把陈观带到了一个中直机关的招待所。
坐进包间后,罗旭告诉陈观说他还约了几个朋友,人多热闹一点。
这都晚上8点多了,罗旭的朋友们都还没到,偌大的包间里只有罗旭和陈观两个人。
服务员询问是否点菜,罗旭把菜谱递给了陈观,说是陈观是客人,就由陈观点菜,想吃什么点什么。
陈观见罗旭这么真诚,还真的拿过菜谱点开了,小葱拌豆腐、黄瓜蘸酱、十香菜拌桃仁、西芹百合,一个个菜名被他说了出来。
罗旭一听,知道陈观是什么便宜点什么,就拿过了菜谱,不让陈观点了,说陈观这不是点菜,是替他省钱呢!
罗旭自己点了六个凉菜、六个热菜,其中最贵的菜是大龙虾,服务员介绍说是从海南那边空运过来的。
凉菜很快上齐了,但是客人们都还没到,服务员催了几次,罗旭都说是再等等,伙计们都太忙,得多等一会儿。
一直到晚上9点半,陈观都觉得今晚可能放羊了,客人才到了。人不多,总共才六个,加上罗旭和陈观,共八个人。
罗旭对第一个走进包间的三十多岁、带着眼睛、穿着一件圆领白衬衣、很裤子的男子说到:“张处,怎么回事儿?我想着请不动你了呢!”
张处笑着说:“哪能呢?你罗处相召,我干不来么?只不过今天有点倒霉,加班了,处理完我就赶紧跑来了。”
罗旭和客人寒暄的时候,陈观赶紧端茶倒水,请客人们入座。
时间太晚了,客人们也都饿了,稍事寒暄后,就开始吃饭了。
酒是茅台酒,烟是中华烟,这桌饭虽然菜不多,但很高档。
罗旭是主人,总要说几句开场白的。
罗旭站起来,先向大家介绍了陈观,说陈观是他的一个朋友,现任中原省水泉市明水县周里乡党委书记兼县公安局副局长,专门到京城来看他。因此,晚上请各位一起小酌,借着陈观来看他的机会,伙计们也打打牙祭。
打牙祭是延安时期的说法,是改善生活的意思。罗旭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说出来,倒也很亲切。因为罗旭是中央机关的领导秘书,他的客人看穿着打扮,应该也都是中央机关的工作人员。“打牙祭”一词儿很可能是一些老领导、老首长们的习惯用语,罗旭张口即出,说的那么自然,说明“打牙祭”这个延安时期的用语此时在国家机关里依然流行。
罗旭本来想介绍陈观在火车上救李主任的事情的,但是在车上被陈观拒绝了。原因很简单,陈观不愿意张扬。
介绍完陈观,罗旭接着就向陈观介绍六个客人:张处叫张润,其他五人分别是黄明、崔元义、陈思远、祝侗、王文成。
奇怪的是,罗旭再向陈观介绍的时候,都只介绍了姓名和职务,没有介绍是哪个单位的。看来,罗旭心里觉得陈观以后很难有机会和这些人打交道,没必要介绍所在单位。
六个客人全都是处级干部。
几个人中,除了罗旭年龄大点、四十来岁外,其他六人都是三十多岁。
罗旭不介绍六个客人都是哪个单位的,但是陈观心里雪亮,这六个人八成和罗旭一样,都是领导们的秘书!因为这几个人和陈观握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眼神都很自信,握手的姿势也都很轻柔,说话温尔尔雅,修养极好。这种神态、这种做派,只有跟着领导、春风得意的秘书们才会有。
陈观和水泉市委书记沈全、市长于堔的秘书认识,所以有这个结论。
周里乡党委书记和京城中直机关领导秘书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因此,罗旭介绍的时候,陈观能够感觉出来,这些人对他都不感兴趣,他们都是来赴罗旭之约的,恐怕热衷的是彼此间的私下交流。
果然,吃着饭、喝着酒,这些秘书们就开始交头接耳了。
陈观神识清明,坐在那里一脸和煦,耳朵里却灌满了几个秘书们说的话。
可怜这几个领导秘书自以为声音小、陈观听不到,谁知全都落在了陈观的耳朵里。
陈观听着听着就听出了门道,几个秘书说的基本都是公事,是打听对方的领导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安排见一下某某某、某某,实际上都是各自家乡的领导请托的,大部分都是为了跑项目。
陈观听的清楚,黄明对坐在身边的崔元义说,得赶紧想法约见某某主任了,还是上次那个火电项目的事儿,市里决心很大,当成扭转财政状况的重点项目来做的。连他的父母被市领导派到了北京,住在他家里,天天下班回去都得面对父母的询问,日子不好过。再办不成的话,没法面对父母的焦急的眼神。
崔元义低声说那事儿见自己的领导没用了,得去找某某某才行。
黄明就问为什么?
崔元义回答说是领导上个月和环保部门的领导一起去欧美和日本考察了一圈,回来后组织写了个调查报告,主要内容就是压缩火电项目,发展核电,培育风力发电,加强水电开发,减少环境污染。未来很可能国家的电力发展思路会有大改变,高能耗、高污染的火电项目肯定是要压缩的。这个时候再给领导汇报火电项目的事儿,不是完全不行,关键是不符合领导的思路。
黄明思考了一会儿,就说这个火电项目是大项目,能够满足一个地区的供电需求,保证工农业生产,还是得上。一定得约见一下领导,让领导听听汇报。不管领导同意不同意、批不批,也得想法让家乡市里的领导们见见。不然的话,没法交待。
看来,黄明和崔元义是老朋友了,崔元义却不过情面,想了一会儿,说是下个星期二下午机关要组织学习中央文件,领导要参加。学习结束,暂时没安排别的活动。他向领导汇报一下,看能不能安排见一下。
黄明二话没说,端起酒杯就和崔元义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陈观听明白了,这个崔元义一定是发改委某位领导的秘书,分管电力项目审批的。而黄明,一定是某位崔元义的领导也得卖几分面子的领导的秘书,所以他才推辞不了。
陈观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跑部前进了!”
意识到这一点,陈观的精神头一下就来了!他已经明白了,这些领导秘书能够起大作用,认识他们就等于和他们各自服务的领导牵上线了,将来要项目也好、办其他事情也罢,总归是能够见到领导!
能见到领导就能办事,这是真正的中国特色!
意识到这些秘书的重要性后,陈观开始主动出击、过圈了,见人先敬酒后碰杯,拿出了明水酒场规矩。
这些秘书都是秀才出身,喝酒也都是文绉绉的,陈观拿出明水酒场规矩,见人12个酒,人家自然是不喝的。
陈观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对方越是不喝,他越劝的起劲,留下的印象自然更深。
过圈到崔元义跟前时,陈观二话不说,掂起酒壶,咕咕咚咚给自己倒了12个酒,在崔元义惊诧的目光中,又把12个酒倒进了一个玻璃杯中,一饮而尽。
喝完,陈观这才又倒了三个酒,双手端起一个,恭恭敬敬地对崔明义说到:“崔处,认识你很高兴。我先喝了12个酒,是想代表我们中原省水泉市明水县周里乡的基层干部们向你表达敬意。初次见面,敬你一杯酒!”
发改委主管电力发展项目的领导的秘书,哪里会把一个八竿子都打不这的乡镇党委书记看到眼里?
崔元义接过了酒杯,迟疑了一下,说到:“陈书记,我们有纪律,是不准喝酒的!既然你这么豪爽,我也不好意思不喝。这样,你也端起来,咱俩碰一杯,辛苦了!”
这语气,简直是在模仿领导说话了!
陈观不以为意,诚恳地说到:“崔处,你是领导,我不能勉强。这样,我敬你一杯,然后咱俩碰一杯。你看行不行?”
崔元义说不行,他确实不能喝,也不能违反纪律,只碰一杯就行了!
陈观二话不说,拿起酒壶,又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到了三分之一杯的酒,端起来咕咕嘟嘟又喝了下去,然后放下酒杯,对崔元义说到:“崔处,看起兄弟了,就喝!看不起了,我继续喝。你看怎么样?”
崔元义还在犹豫,罗旭看不下去了,开口说到:“崔处,喝了吧,不就是两杯酒么?你要再不喝,我替你喝了!”
崔元义这才笑笑,说到:“乡党委书记就是不简单,劝酒的方式都不同。行,我喝了,认识陈书记这个朋友了!”
眼看着崔元义把酒喝了,陈观这才又和崔元义碰了一杯,算是过了。
一圈下来,陈观自己喝了不少酒,总算是赢得了一个豪爽的评语!
吃完饭,送走客人后,陈观拉着罗旭坐在包间里聊开了。
陈观知道,仅凭今晚这一顿饭就想和那几个秘书联系上,门都没有!如果有事要找这些秘书们协调,还非得通过罗旭不可!因此,罗旭是陈观现在一心交往的对象。
罗旭告诉陈观说,今晚来的几个朋友都是他的老朋友,有事情可以互相帮忙,只不过这几个朋友能办的事情也有限的很。
陈观就问罗旭,是不是领导们的秘书彼此间都很熟悉?
罗旭说是不见得,领导之间没有私人感情的、或者是没有工作联系的,自然来往就少,秘书们也就交往少。这些秘书们都有不同的交往圈子,每个圈子都是围绕着所服务的领导们展开的,主要是为了便于联系工作。也有的是因为是同学、老乡而走的比较近。
罗旭喝酒了,说话也就坦诚了许多,告诉陈观说,给领导当秘书,也很复杂。跟的领导进步快,秘书自然也水涨船高。如果跟的领导站错队了,倒霉了,秘书也就倒霉了。粉碎四人帮前,很多秘书都跟着领导下放、住牛棚,甚至是被审查,就象浮萍一样,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现在不存在这问题了,但是有的领导把握不住自己,犯错误了,秘书同样倒霉。因为领导贪腐的时候,往往有秘书从中穿针引线,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新现象。
罗旭说,秘书行业也苦乐不均。那些退了的老领导的秘书,相对清闲,但也办不成什么大事儿。现任领导们的秘书,能办成事儿,但是也累,从来没有什么休息日,一切都得围着领导转,很累人的。
陈观弄不清罗旭的话是不是有所指,但是从罗旭的话里可以听出,李主任不是管经济工作的,应该是纪律方面的。
陈观趁机再次询问罗旭,李主任到底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罗旭依旧没有正面回答陈观,只是说有什么事情和他联系就行了。
问不出来就不问!
接下来,陈观就认真地向罗旭汇报了陈家书坊的事情,说是他回去后,立即写报告,连带陈家书坊雕版印刷的《资治通鉴》,一起寄给罗旭,请罗旭多帮忙。
罗旭满口答应,说整理古籍、搞调版印刷是件好事,一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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