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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不怕虎生三只眼,只怕人心怀两样。你小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想夺权,想霸产,想在这个小院儿里立个棍棍。我问你,你有没有心,你有没有肺?你羞不羞?你臊不臊?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娘?还是对得起我?”
在他这喋喋不休的气势下,张义勇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脑袋慢慢地耷拉下来。
这时,张老爷子的眼睛把几个儿孙扫视了一遍,发现除张义光外,几个人都放下筷子听他说话,只有张义光,这个让他心疼又感到无奈的老三,仍然毫无介意,在那儿一杯接一杯的接着大酒,一口连一口地吃着菜。这使他很恼火。他伸出手,出其不意地一把夺过他的筷子,放开嗓门大吼了一声:“你咋这么不要脸?!”
这一嗓子把张义光吓得一哆嗦,他跟经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啥,一个劲儿地朝张老爷子翻着白眼儿。
张老爷子抓住这一时机,及时地把锋芒转向张义光。他啪地一声,把夺过来的筷子摔在桌子上。那些菜盘子,叫他给震得老高。杯中的酒,也溅出来不少。张义光一看到酒洒了出来,赶忙弓下腰去,把嘴贴到桌子上,吱溜吱溜地吸那些溅出来的酒。
“混帐东西!”老爷子一瞅他那模样,更来气了,声色俱厉地骂道:“你瞧你,像个啥样?恨不能整天泡在酒缸里!在家里头,你油瓶倒了都不扶,可偏偏是个懒驴上磨屎尿多的主儿!你每天除了到点吃了喝。喝了睡,睡够了起来打媳妇,还能干啥?宋玉配你,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不但不感恩带德的,还要抬手打,张口骂,逼得人家和你合离!”
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颇有些黯然神伤,停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常言道,夫妻和气金不换,妯娌和气家不散。可你呢,你是咋对人家宋玉的?”
张义光与张义勇不同,老爷子越是骂他。他越不生气,早就被老爷子骂皮实了。他不仅不生气,还一个劲儿的嘿嘿直笑。
张老爷子皱着眉头瞅着他,一直真瞅了好半天。他似乎还有不少话要说,可一瞧老三那副鬼样子,又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义光溜下了地。随便用脚一勾,就把鞋穿上了,然后,双手捂着肚子,嘻皮笑脸的说:“爹,我憋泡尿!”
他没等张老爷子答话,就一伸手,端过张义忠眼前的酒杯同,吱地儿一声干了。然后,扭过身子。连跑带颠地走了。他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张老爷子把眼珠子都给气红了,脑门儿上的汗珠子也更多了。
张玉凤端了一盆酸菜汤进了屋,见老爷子发火,满脑袋流汗,就从怀里掏出帕子,“爹!”她轻轻地唤了地怕,把帕子递了过去。
可是。张老爷子却猛地一扬手,把那帕子打落在炕上,他愤愤地说:“不,不。我不是你爹。你寻找觅活的时候,你就不是我闺女了。”
张玉凤一听,脸色难看地极了。
“你为脸子,给谁看呢?”张老爷子心中的余怒正在无处渲泄,见张玉凤把脸沉下来,立刻冲她发起火来。“你说说看,我哪儿说的不对?你一心想嫁给那个走街窜巷的二溜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老二一家帮你说话,也没有用。过了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嫁人。那刘成,比二溜子强多了!”
张玉凤见张老爷子提到二房,就拿眼睛斜张义勇。张义勇正低头郁闷呢,也没瞧见她这一瞪眼。张玉凤心里恼火,就转过脸去,对张老爷子说道:“爹,你以后说话别那么难听。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都应下嫁给那罗锅子,你还有啥不满意的?!你不让我叫你爹,你说这话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
“你说我咋就不对起你娘?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个不是紧供着你用?你瞧瞧你大哥,他哪样也比不上你们这几个小崽子。他却是咱们老张家最有功劳的人。”张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咱们老张家世代耕种,老实做人,你瞧瞧你们三个玩意儿,闹分家的,打媳妇娶小妾的,投河不嫁人的。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他那红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张玉凤的脸,仿佛生怕他像老三一样悄悄溜走似的。这样盯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颇为动容地说:“凤儿啊,你干啥事不能钻那牛角尖。啥人啥命都是老天爷定的。你拗不过命去!刘成就是身上有点疾,别的都好。那顺子是个二溜子,配不上你。你就早点死了心,别在心里盘算那点子营生。”
“我盘算啥了?”张玉凤红着眼睛顶嘴。
“你是我生的崽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向掐尖逞强惯了,你心里想的啥我能不知道?”张老爷梗着脖子嚷道,“我问你,下大雪的那天夜里,你干啥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看向张玉凤都有几分意味不明,张玉凤张着嘴,直勾勾地瞧着张老爷子,“我……我……”
那天晚上她跑去给顺子送袍子,可她是趁着老爷子喝多了,翻的院后墙走的啊。
“哼,说不出来了吧。”张老爷子冷哼了几声,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凤儿,你死了心吧。回去和你两个嫂子好好准备嫁妆,再有两月你就出门子了。别再让爹心里不痛快了。”
既然张老爷子把话都挑的这么明白了,张玉凤还想一搏,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她看向张义勇,“二哥,你也这么想的?”
张义勇抬起头,看看张老爷子,又看了看张玉凤,嘴像贴了封条似的,连张都不敢张一下。
张玉凤急了,刚想说他几句,就见张老爷子大手一挥:“你问你二哥干啥?他这个熊蛋玩意儿问了有啥用?要问,你就问你大哥。将来我西去,这个家是你大哥来当的。是谁是非,你以后都得问他!”
问大哥?张玉凤把嘴一撇,脸一扭,谁不知道老大与爹最亲近,啥都听爹的话啊。问也是白问。
张老爷子发了这么久的脾气,把张义勇,张义光,张玉凤挨个儿地训骂了一遍,心中的积聚了许久的怒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他的嘴也干了,舌也燥了。于是,他想让一直没有吭声的大儿子张义忠,替他再教训一下这几个反骨的逆子们。
张玉凤把脸扭过的功夫,张义勇也将头埋得更低了。
张老爷子一看,本来下去的火又挑了起来,他拿筷子用力地敲着桌子,吼道:“你们两个把脸给我转过来,把头给我抬起来!”
兄妹两人无可奈何地把脸面前张义忠,目光冷冷地,在他刚回家的那股子热乎劲儿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义忠笑了笑,把眼睛从他们两人身上移开,转向了张老爷子。他略犹豫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说道:“爹,这回我出去,到县城里这么一转。也长了不少见识。其实,大户人家分房立户单过的也有。还有那娇小姐,要是不乐意的婚事,心疼她的爹娘也不会勉强。要我说,他们两个爱咋样就咋样。将来过好过坏的,也赖不到咱们头上。”
“你说啥?!”张老爷子怔住了。张义忠的话,让他颇感意外。
张义勇、张玉凤的眼神顿时活跃了起来。
“爹呀!”张义忠又道,“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别总是自己找气生,总发脾气,既伤身子,又伤和气。当然,开口就训人、骂人就更不好了。县城里的人说话可中听了,斯斯文文。爹,你说呢?”
张义忠的话,都是笑吟吟地说的。但是,每一句,每一字,都像锥子似地扎在张老爷子的心上。
他的心疼了,痛了,滴血了。
他真的不能相信,这些话竟然出自张义忠之口!
这还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大儿子吗?
他这才出去一个多月,怎么就变了?
张老爷子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他。他仿佛觉得,这个最孝顺、最称心的儿子,也变坏了,显得陌生了。
他那张多皱的老脸,顿时像一块僵冷的石头。
“爹,你老生气了?”张义忠没有畏惧,反而亲切地为他倒了一杯酒。
张老爷子没有理他。
他直接往后一仰,倒在了被垛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张义忠怎么喊他,怎么劝他、他都不搭腔。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了,屋子里静悄悄地,他才喟然发出一声长叹:“唉……”
他原想着老大回来,能帮他把这个撑起来,却没想到他也变了。
一切都在变,变得让他无法掌控。
他的眼前缭乱起来,张义勇那耷拉着头和张义光那陀红酒色的脸,还有那张玉凤那心如磐石的妄想……不时地在他眼前晃动。
“想干啥就啥?想分家就分?想和谁好就和谁好?”张老爷子愤愤地低骂道,“老子当年都没这么活过,他妈的你们凭啥想咋就咋样!”
他的眼前浮现出宋王氏年轻的模样,使他的心—沉。如果当年,能想咋样就咋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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