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赵府的调查却并没有多大的进展。
裴高枢仍在偏厅里向赵府的人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萧武宥听到那些不痛不痒的问答浑身不舒坦,索性走出偏厅,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坐着慢慢琢磨。
“萧司直,”李子墟也从偏厅出来,递给萧武宥一杯茶,“润润喉。”
“最该润喉的应当是里面那位员外郎,”萧武宥笑着道谢接过茶盏,“薛主簿呢?”
“员外郎让他在旁记事,”李子墟如实道,“说是留个大理寺的人以示公正。”
萧武宥笑道:“公正?他也就只在这种时候不嫉妒大理寺抢走他们的差事,非但不嫉恨,反倒稀罕再多几个大理寺来抢他们的苦差事。”
李子墟略微有些明白大理寺和刑部的纠葛,跟着笑起来:“员外郎这么个问法,也不知要问到何时。”
“他向来如此,习惯就好,”萧武宥端起茶盏浅泯一口,“不过他若是真能问得久些,那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为何?”站在旁边的李子墟甚为不解。
“他若是一直问,我们就有借口一直留在此处,犯案的人很难有机会毁灭线索,”萧武宥放下茶盏,沉若黑夜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笑意,“况且我相信不多时我们就会有新的线索。”
李子墟对于他的这句话只能说是听懂了一半,至于剩下没懂的另一半,他也不再发问,而是将问题回到了案情本身:“我方才隐隐约约听到你们说的话,马元的死与别的熏香有关?可仵作不是说气闷吗?”
萧武宥望着李子墟:“你想,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可能气闷?”
“溺水?着火?困在地窖?”李子墟绞尽脑汁想着气闷的十种原因,终于恍然,“赵府的书房透气不查,所以只可能是有人故意令马元气闷,比如捂死他?”
萧武宥点点头:“仵作查验的结果是茅溉死前没有反抗和挣扎。试问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毫无抵抗地被人捂死?”
“所以很可能马元是根本不能抵抗,比如陷入了昏迷?”虽然李子墟来到大理寺的时日不长,但经过这个案子之后,他似乎与萧武宥熟悉了不少。
“青蓝和茅溉身上皆有南歌闻到的古怪香气,与马元有过接触的也只有他二人,他们确实有可疑,但是眼下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他们与马元结怨。”
“看上去我们似乎掌握了极为重要的线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李子墟负手而立,“但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对于这样的直言不讳,萧武宥颇为赞同,他发出小声的叹息。
李子墟拧紧眉头道:“熏香如果不能作为证据,我们是否需要另寻线索?”
“等等!”萧武宥突然道,“马元为什么来找赵侍郎?”
“我打听过马元此人,”李子墟在此事上确实做了准备,“他本是广陵高邮人,与赵侍郎算是同乡,前几年来长安求学拜入赵侍郎门下,他读书勤勉却屡试不中,偏还清高自傲不愿与人交游,长安城与他相熟的人只有赵侍郎。”
正在这时,李子墟神色微动,他衣袍飞跹,一个箭步上前行往偏厅的婢女拦住,转身一拽就往萧武宥这边带来。
萧武宥一时惊诧,待二人走到近前才看清那婢女正是他们刚才提到的青蓝。
“你无须惊慌,我们只是想向你确认些事情,”萧武宥站到青蓝眼前,“你是否知道马元来找赵侍郎所为何事?”
处在惊诧愕然之中的青蓝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他很少到府里来,院子里的姐妹们也都没有特别留意过他。先前,我与茶房的姐姐在回廊看到茅管家领他进来,之后才知道他是侍郎的学生。”
萧武宥又问道:“你今日见着马元的时候,他可有异样?”
青蓝又摇摇头:“当时他好像很着急要向管家说什么,见到我们之后还着急让我们带他去见赵侍郎,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们都被他那样子吓着了,后来是茅管家吩咐我们去煮茶,我们才跑开的。”
“他有没有说要告诉赵侍郎的是什么事?”
“没有,我们这些做婢子的不能多问。”青蓝答得诚惶诚恐。
“你送完茶水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是否有人看见你?”李子墟继续追问。
青蓝睁大眼想了想:“去书房送完茶后就一直在茶房帮忙,后来是茶房的姐姐们提醒我到时候添水了,我才又走的,姐姐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萧武宥示意李子墟仔细记下:“你再次来书房之时遇到了茅管家?”
青蓝点头:“茅管家从书房出来,很着急,他让我守在门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茅管家的样子一定很严重,我不敢多问,但我真的一步也没有离开。”
“还有一件事想请问青蓝姑娘,”萧武宥面色和善,“书房的熏香一直是由姑娘打理?那甘松香气味别致,不知是哪间铺子的佳品?”
“司直太看得起婢子了,香料如此珍贵,自然是由茅管家打理。只是今早茅管家有别的事要忙,抽不出空才吩咐我去的。”
“茅管家忙什么事?”萧李二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茶房里有个妹妹犯了错,把薄荷叶和新茶混在一起,我们这些下人都知道府里喝茶讲究,担心茶房因此受到怪罪,就求了茅管家帮忙,那时茅管家带了几个懂茶的姐妹过来一起拣茶叶。”
萧武宥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摆手让青蓝退下。见青蓝走得远了,李子墟朝萧武宥拱了拱手,转身就欲进偏厅。
萧武宥却笑着拦下了他:“李评事,你好歹是大理寺的栋梁之才,质询证词这样的活儿不必你特意去问,你放心,有人会帮我们问。”
李子墟顺着萧武宥的目光看向偏厅,当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到偏厅里的裴高枢方才挨个挨个问话的情形不禁笑着摇摇头:“青蓝的话并无错漏,但若如她所说,在茅管家离开书房去找赵侍郎的这段期间,守在门口的她究竟做了什么,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证明,她嫌疑很大。”
萧武宥颇有深意道:“同样,茅溉进出书房多次做了什么只有马元能够证明,但马元已经死了,所以茅溉究竟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他的嫌疑也不小。”
李子墟试探地询问着萧武宥的看法,“似乎茅管家更为可疑?照青蓝和其他人的证词来看,茅溉他前后停留在书房的时辰并不长,这片刻的功夫他又是怎么杀害马元的呢?”
“不,”萧武宥笑着摇头,“在真相大白之前,这府里的每个人都很可疑。”
李子墟皱着眉,依旧理着自己的思路:“而且,如果凶徒真是茅溉,他也一定会想到自己两次进入书房的事情会遭人怀疑,他又怎么会惹火上身呢?”
“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人不怀疑他,”萧武宥舒展眉眼的轻松模样与李子墟对比鲜明,“你想想,马元死在什么时候,大家才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若是死在茅溉第一次进书房之后,很可能会被中途进来斟茶或者突然回来的赵侍郎发现,那样茅溉就是最可疑的人,他不会冒这个风险,”李子墟低眉沉思,“所以,较为稳妥的选择就是在第二次进书房时下手,但……”
“但那样也许可能会失手,”萧武宥倚着廊柱,接着李子墟的话继续说道,“如果他想要一击必中,就得有另一层保障,而那一层保障一定得出奇制胜!”
李子墟皱眉,“若是真是如此,那凶徒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要布下万无一失的局一定需要不少功夫,如果不是积怨良久,谁会大费周章?如果真是茅溉所为,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一直在不远处听他二人说话的裴南歌终于按捺不住,提着长裙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清浅的笑意映得她有如晚霞,“直接问他不就好?”
“裴姑娘,你不是已经回去……”李子墟讶然看向她身后,却发现一脸无奈的阿九。
“哼,你当然巴不得我这碍眼的人早些回去,”裴南歌狠狠剜了眼李子墟,转头一脸得意地对萧武宥道,“五哥,你又得感谢我。”
萧武宥失笑,轻拍她因为跑得过快而一直耸动的肩膀:“你又发现些什么?”
“南诏醍醐香,入鼻即醉,久闻就不省人事。”裴南歌一脸骄傲。
李子墟惊道:“马元在书房待了近两个时辰,果然是迷昏了之后行凶!”
“你还不笨嘛,”裴南歌弯起唇角,“仵作说马元气闷致死,堂堂赵侍郎家的书房总不至于比穷人家的地窖还窄?再说,马元他有手有脚又有脑子,若是觉得气闷难道不会去开扇窗?所以,凶手八成是趁他昏睡的时候,用手捂死了他。啧啧,这得多大的手呀……”
裴南歌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左手掌举到眼前,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看了一通又自顾自的把手掌往自己脸上比。
“捂死?”李子墟惊异出声,随即也抬起手掌拿到眼前稍微比划了一阵,复又自言自语道,“倒也不是不可能……”
“哼,你懂什么!”裴南歌鄙夷地瞪了眼李子墟,转过头去看萧武宥的反应。
“谁买的?”萧武宥并不理会她的自说自话,脸上既不见惊喜,也未显出半分赞许。
“我哪知道,”裴南歌因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暗自气闷,送给他一记白眼,与此同时,她先前还高昂的兴致瞬间跌落谷底,“怎么办?”
萧武宥缓缓开口:“那就赌一把。”
他双眼望向远方,眉头深锁却隐隐透着坚定。裴南歌晶亮的双瞳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她竟鬼使神差地轻轻点头回应他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们就赌一把。”
只有摸不着状况的李子墟,虽然一脸疑惑,却仍是随着他二人的话语径自点头,或许,终有一天他也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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