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虽然连续不断,但却并不显慌乱,李子墟示意二人在屋中稍等,自己起身前去应门,可裴南歌和萧武宥等了片刻却不见他回来,二人亦搁下碗筷去瞧门口的情势。
门口隐隐约约传来争执声,一走近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正是李子墟的亲爹。
“别说了,我好歹是个里正,马车的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明一早我就让人过来等你们,”李里正朝着走出来的萧武宥二人微微颔首,又对着李子墟正色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当然无所谓,可是多少要考虑裴小娘子几分,怎能委屈人家?”
听得话题被转到自己身上,裴南歌挠挠头莫名所以。
萧武宥抬手轻轻拍过她的后脑勺,手臂顺势就搭在她的肩头将她微微揽住。
“你就当作……是我替乡亲们谢谢你。”李里正并没有在原先那个话题上多作纠结,他与李子墟之间断绝多年的父子关心当然不可能一夕之间得到冰释,但现在至少,他们不再是相见不如不见的仇人。
李里正简单寒暄几句就匆忙告辞,李子墟关好门后坦然道:“下午去官衙时遇到他,他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我就照实说我们要去高邮,没想到他非要替我们安排马车。”
裴南歌笑道:“有人安排马车还不好?”
“可我,我总觉得不太习惯,”李子墟摇摇头,“也罢,本就是我拖累了大家,若不是我执着于沙纱的事绊住了大伙,我们早就已经到高邮了。”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卢龙的路程没那么远,也许我们还能去一趟,我真想去看看金狻猊香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裴南歌衣袖之下的手掌渐渐捏紧,一想到马元的老家高邮,就不由自主回想起茅溉被逮走时的冷嘲热讽和那诡异的眼神,她直觉如果继续查下去也许会有更糟的结果,可她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我……我总觉得,马元、茅溉,还有那卢龙的香炉,他们交织在一起,很奇怪……”
萧武宥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是觉得茅溉认识你爹,兴许对朝堂的事有别的图谋,但是眼下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你别想得太多,等去到高邮可能会发现些什么。”
三人回到饭桌上话题从高邮远到卢龙,又从卢龙绕回长安,祥和冲淡了多日以来的消沉阴郁。
斜阳西沉,夜幕静谧悄然,谁也不知道明日究竟会如何。
这一夜,裴南歌又开始做梦,梦里断断续续是道士的法事,有炼丹炉袅袅的炊烟,那场景和味道都像极了前些日子白莲观里的遭遇,可那做法的道士不是白莲真人也不是徐三。
她一步一步走近场景之中,那做法的人影缓缓回过头来……
突然她的双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她迎面而来迷得她睁不开眼,她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高声惊呼着竟然就从噩梦中醒来。
裴南歌坐在榻前慢慢平复起伏的心跳。多少次了,自从来到淮南,噩梦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循序渐进,这些细枝末节都很熟悉,似乎都是她从爹爹和祖父的口中听来的案子。
可当这些被作为故事来听的案子真真浮现在眼前时,即便是以梦境的方式,也实在让人胆寒。她摸索着起床收拾打扮,可镜里的人却怎么看怎么憔悴。
居室的门在这时被人叩响,裴南歌哆嗦着刚把门板豁开一条小缝,萧武宥就顺势推开门板走了进来。
“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罢,”萧武宥在看清她的惨白的面容后,抬起手背抚上她的额头担忧道,“怎么出这么多冷汗?做噩梦了?”
借着门口传来的光线,裴南歌这才发现,天已微亮,门一开就带来阵阵晨露的清香。
她怔怔望着他,一时间差点就忘记昨天二人已经定下了彼此心意,她只觉得萧武宥的眼神是鲜少见到的柔和与关切,忍不住就想沉溺。
“我……”话到嘴边,她忽然就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这样绵长不绝的梦境,只好摇了摇头将梦里的场景吞进腹中。
萧武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垂下手来握紧她的手臂,温厚的力量让人心安:“李里正的马车已在门口,没什么要紧事咱们就先赶路,路上再吃饭。”
“五哥……”裴南歌蓦然伸出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闪动的眼里满是惊疑不定,“大理寺是不是有一件案子跟炼丹的道士有关?”
明明有那么多相似的案子,可萧武宥闻言还是微微愣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裴南歌的手臂:“到马车上我再告诉你。”
裴南歌提着包袱跟在他身后任由他扶着坐进马车,李里正找的车夫脾气极好,耐着性子等他们三人一一坐进马车,出乎意料的是,李里正本人并没有来,裴南歌预想中的父子言和的一幕终究还是未能上演。
车轱碾过细碎石子,飞驰之中带着颠簸,马车内骤然陷入了沉默。
“真的有一件道士炼丹的案子对不对?”裴南歌的脸色依旧惨白,说出的话轻柔无力得近乎淹没在车轮转动的颠簸之中,“是我爹办的案子?”
萧武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似乎在心里做出了某种妥协,他轻声叹了口气道:“也罢,让你知道也好。”
“大约五、六年前,台州有位姓柳的方士妖言惑众,诓骗台州百姓上山入林采药来炼制长生不老之丹,”萧武宥挨坐她身旁,将水袋递到她手里,“此事动静之大闹到了长安,大理寺就接到旨意后就派了你爹前来查探。”
“那结果呢?我爹抓到那个柳方士了吗?”裴南歌接过水袋还未来得及喝上几口就被萧武宥的话抓去所有的注意。
萧武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爹确实揭穿了那个道士的骗人伎俩,也将那人抓回台州衙门,但还没到下次提审之时,那人却已从台州的衙门里逃走了。”
“我在卷上见过这件事,好像那人逃到了山阴,被山阴衙门的人送到了大理寺。”李子墟的出言无疑证明了他对大理寺所花的功夫,自然也就换来萧武宥的赞许。
裴南歌又惊又愁地听着他们的述说,心中重重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愈发纠结地拧作一股。
“咦,他不是在台州吗?为何是山阴衙门的人?”裴南歌紧紧捏着手里的水袋,深锁的眉头透露出她的好奇与不安,“后来又如何了?”
“后来那个柳方士进了宫,成了王公贵族追捧的得道真人,还……”萧武宥话音未落,马车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而后猛然停了下来。
只听得车夫在外边高吼一声:“什么人拦路!”
回应他的,是口齿不清的女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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