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墟上前拱手一揖,虽然他对于萧武宥和这个裴高枢的你来我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局势还是多少看得出名堂。
裴高枢斜眼打量着李子墟:“看来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无双的李评事?今日一见,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这话很损,但裴南歌却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家堂兄的说话水准有所提高。
萧武宥负手假笑:“员外郎谬赞,在大理寺任职的皆是凡人,没有那些个魑魅魍魉,比不得贵部的不如不见。”
沉默许久的赵侍郎觉察到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故意轻咳了几声。
裴高枢气闷,奈何赵侍郎主人家在此又发作不得,冷吭一声后径直往萧武宥身后望去:“裴南歌,当真是哪里都有你!”
裴南歌悄悄跺脚,心道遇见这堂兄竟然把无名火迁怒到了自己身上,照他的脾气铁定是要赶人回去出出气,但她心里明白,若是自己就这么被赶走,那些还没查探到的线索怕是也就断了。
她悄悄望了眼萧武宥,心一横,咬着牙往前迈开步子。她脚步还未移到裴高枢面前,双脚一软,作势就往仆僮站的地方倒去,这一倒惊吓了府中的僮仆,几人手忙脚乱地来扶她。
裴南歌只将身子倾向离得最近的青蓝和茅溉二人,鼻息微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嗅到的气味记在心里,待稳住身形后,这才怯怯地退回到萧武宥身边。
裴高枢瞪了瞪她以当警告,转头向赵侍郎问起案情。
萧武宥并未急着上前扶起南歌,只当她退回到跟前时,才轻扶着她手臂,悄声问道:“如何?”
这一声“如何”问得模棱两可,可裴南歌却笑得无比开怀,这世间最了解她的,果然还是萧武宥。
“方才我闻到青蓝和茅溉身上都有那香料的味道。”
二人说话声音极小,但站在一旁的李子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狐疑地回过头看向二人,正好迎上裴南歌鄙夷的目光,他只得又把目光移开。
萧武宥的眉头微蹙:“可他二人都到过书房,身上有熏香的味道并不奇怪。”
裴南歌轻轻拍散裙裾间的褶皱,垂眸继续躲着堂兄的怒目:“至少缩小了怀疑范围。”
而裴高枢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怒火殃及自己堂妹:“就快到宵禁时辰了,裴南歌你若再不回家,叔祖父该着急了。”
他不待裴南歌稍微辩解,就随手指了个名叫阿九的刑部小吏,厉声吩咐人一定要亲手将裴南歌送到裴寺卿面前,否则立马让人收拾包袱回乡。
裴南歌忿恨地瞪着裴高枢,而后者却转过头视若无睹,任由她被五大三粗的阿九架住越走越远。
待她被拽着出了门口,他才转头对赵侍郎道:“现下各城门已闭,此案确实古怪,谨慎起见,赵侍郎家中的这些人暂时还不能回到各自房中,一来我们还有些问题想要仔细了解,二来,刑部还想对他们的屋子进行查看。”
说这话的时候,裴高枢刻意咬重“刑部”二字,眼底有一种理直气壮的得意。
赵侍郎领着众人移步到偏厅,方才还挤满人的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李子墟随仵作和几个小吏将马元的尸首抬出书房,他捧着那个造型独特的香炉,学着裴南歌之前的样子将鼻尖凑上前去,刚吸进一口气他就皱起眉头将香炉收好,因为,他除了觉得呛人,别的什么也没闻出来。
与此同时,走在大街上的裴南歌内心却很惆怅,在拐过三个弯穿、过两条小街、变着方儿折腾阿九十数次未果之后,她终于怒吼道:“阿九!我让你等一下!”
“裴姑娘,你就行行好别为难我,我实在不想灰头土脸回乡下种田。”一脸苦相的阿九实在受不了这番咆哮,低着头连连求饶。
“我让你停下就表示我不想折腾你,不然我一棒子打晕你不是更省事?”裴南歌背着手,拿眼角瞟了眼诚惶诚恐的阿九后就不再理他,抬头仰望着眼前长安城第一香铺“兰台芳”的匾额。
“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正是在替堂兄分忧,如果你不拦我,我保证不让你回乡。但如果你非得拦着我呢……我不想回去你强迫我也没用,到时候你一样完不成堂兄交代的事情,不过那时候我可不会管你是留下来还是回乡下种田。”
铁铮铮的汉子阿九有些犹豫,裴南歌赶紧趁热打铁:“所以你好好想想,要么你就跟着我来,要么你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启程回乡。两条路,你自己选。”
这还用选?阿九挠了挠脑门,硬着头皮跟着裴南歌进到铺子里。
香铺伙计没想到快要闭店时还有客人来,连忙唤来老板。
裴南歌指着身后魁梧非常又佩着剑的阿九:“刑部查案,劳烦行个方便。”
老板当即配合着点点头:“姑娘要找什么香?”
裴南歌回忆起方才在赵府问道的熏香味道,可偏偏香味这种东西是三言两语说不清道不明的:“可否让我将店中的熏香都闻闻?”
老板将裴南歌带到陈设着各种熏香的精致小柜前,裴南歌立即凑到跟前将小柜每个格子里的熏香都翻出来闻了个遍。但她失望地发现这其中并没有她在香炉中的闻到的另一个味道。
她又不甘心地问:“掌柜,兰台芳的所有香料都在此处?”
香铺的老板想了想,又从柜台下面拿出另外几个雕花的精致木盒:“这几种熏香是天竺和南诏所制,多有别的效用且价值不菲,寻常人买的不多。”
裴南歌不由分说地捧起那几个盒子,气息入鼻却比甘松苏合之类更为浓郁,当打开最后一个盒子时,那股熟悉的味道扑入鼻中,她可以肯定,这就是他们所要寻找的那一味香料。
她欣喜地将盒子放到柜前:“这是什么香?”
接过盒子的老板闻香入鼻:“此乃南诏醍醐香,长安城只本店有售。此香有安神之效,久闻便犹如酒醉一般昏沉入眠。”
“入眠?”裴南歌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那若是用的香太多,会不会一睡不醒?”
“姑娘聪慧,这香料虽有奇效,但过度使用的确却会让人昏睡不醒。”
裴南歌心中感到雀跃,觉得谜底似乎呼之欲出:“此香可有固定买主?你可还记得最近有谁买过这种香?”
可是往往有的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香铺老板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此香鲜少有人问津,并无固定买主,而且小店并不曾特意记录下买香的客人。”
“既然买的人不多,那难得遇到一个位,想来你必定印象深刻?”
香铺老板凝眉沉思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手中不曾经手醍醐香,兴许我们店里的伙计曾经卖过。”
裴南歌循声看向一旁并未说话的伙计,香铺老板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这位伙计是今天刚来的,之前的那位昨个儿辞工回乡下了。”
“还…真…巧!”裴南歌侧过脸庞,绷着唇角笑得勉强,“之前那位伙计家乡在何处?”
“这……我哪里记得这些,”香铺老板笑了,“先前似乎听他提过一次,好像是和州,我也不记得了。”
“和州?”裴南歌几乎是咬牙切齿,“真!远!”
裴南歌觉得一条线索已经送到了她的手边,可刚一拉起来,线就断了。这样的感觉就好比张口吃包子,刚咬着白面的包子皮还未见着肉馅就掉在地上,不捡可惜,捡起来又嫌弃。
于是她无精打采地同香铺老板道了谢,又咬牙切齿地扯过等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阿九,再咬牙切齿地往赵府方向原路返回。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她想到了一个计划,可这个计划风险太大,她不知道是否值得放手一搏,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她也应当把这个想法告诉萧武宥。
“裴姑娘!”阿九见裴南歌没有回府的意思有些急了,“你这么回去不大好……员外郎吩咐我一定要将你带回裴府,他若是看见你又回去了,那我、我不就……。”
裴南歌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反倒是一脸天真地眨着眼:“我堂兄只吩咐你送我回去,他规定了一定要在什么时辰回去么?没有。现在回去是回去,晚点回去也是回去,等我把事情办完了,自己就会回去了。所以你看,你并没有违背堂兄的意思,既然你没有做错,又怎么会受罚呢?”
阿九这人长得魁梧但似乎脑袋却并不如裴南歌灵光,当然,很少有正直有为的青年比裴南歌的歪脑筋多。
所以她这一番话说下来,阿九越听越觉得有理,再加之她态度极为友好亲切,阿九也实在不能认为她是故意为难自己,心中哪里还敢与她一般见识,只张张嘴小声问道:“裴姑娘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事儿办完?”
听到他的发问裴南歌顿住脚步,坚毅的面容迎向温暖的日暮余晖,染上金色光辉的脸庞依旧笑意嫣然,她轻声而笃定地说:“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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