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逆子!你一出生就煞我李家,若不是你娘舍不得伤你舍不得把你送远,你能留在南蒲安安稳稳长大?”李老爹的口中仍然不住念叨自己对李子墟的网开一面,但说来说去却只是那几句。
“既然您这十八年来从不肯让我踏进李家的大门,我也自知自己不是李家的一份子,这些年来没有您我也过得很好,您又何必强迫我对您心怀感恩?。”
“也罢,老夫本就不该多管闲事,你在朝中与什么人为伍,又与我何干?”看得出这位残忍的李家老爹已经被自己儿子惹怒,似是恨不得一巴掌拍上来一般。“只是我得提醒你,你去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去大理寺,大理寺由他们萧家和裴家只手遮天,你区区一个毛头小子闯进去,他们怎肯给你机会让你大有作为!”
李子墟黑着脸望向他爹:“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于你而言我是给李家带来灾难的孽子,我从未指望您能认我。但所幸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至少姥姥她没有放弃我,萧司直作为大理寺的前辈也没有看不起我。”
李老爹“哼”声道:“你看不清楚他们,难道还看不清楚自己?他萧家是世家大族,有萧娘娘撑腰,你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出去的穷小子,你拿什么与人称兄道弟?到头来不过是给了他机会踩着你的头往上爬!”
“李里正,看来您的消息有些滞后,萧司直他早已与萧家断绝亲缘关系,我并不想了解你在朝中究竟是倾向牛相还是李尚书,但我必须告诉你,萧兄他有没有真才实学,大理寺的文书足以证明一切。”
李老爹阴着脸:“哼,我倒是忘了,我李某不过区区一个里正,哪里比得过长安城的达官显贵。”
一直未说话的萧武宥微笑着走上前,温恭有礼道:“李里正威名在外,晚辈才疏学浅还应多向前辈学习才是,只是今日尚要上山拜祭亡人,不若改日晚辈再登门拜访请前辈指教,前辈您看可好?”
“免了,你萧家位高权重,李某招惹不起,”李老爹瞪了眼萧武宥后继续顺着来路往前走去,行到李子墟身边时狠狠拂袖,“不知悔改,难成大器!”
李子墟脸色铁青,辨不出是失望还是气愤。萧武宥走到他跟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再言他,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再说话。
山高处可谓落英缤纷,盛开过整个春天的桃红梨白凋落在座座新坟与亡人作伴。李家姥姥的坟头在地势较为开阔的平地上,坟上已经长出青葱的野草,石碑上刻着的字迹被风霜侵蚀得模糊不清,但墓前还未燃尽的香烛却让此地不显凄凉。
李子墟将白烛点燃,又分了几只香给裴南歌和萧武宥,跪在墓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接着又在坟头前燃着火,一张一张将黄纸燃尽。
“先前我同南歌说过我的事,”李子墟将一张未展开的黄纸放进火堆,火苗迅猛窜出来将纸层层包裹,“我出生时,一场大火险些把我家烧成灰烬,此后我爹找半仙测命,说我命里孤煞,养在李家只会令家里灾难不断。”
萧武宥皱起眉头:“听信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武断,你毕竟是李家血脉,若是因为误信江湖骗子而害得你和李家不能团聚,岂非更得不偿失?”
被安慰的李子墟歉疚道:“南蒲镇的风气就是如此,许是人高路远,人们宁愿相信神明,也不相信父母官。对不起,萧兄,方才我爹他话说得有些过分,南蒲镇地方太小,他们对朝廷的事未必了解,许多话只是道听途说,你莫往心里去。”
萧武宥闻言轻声笑起:“我早已不是什么身世显贵的萧娘娘子侄,你我二人这一路既是大理寺的同僚,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又何谈计较。”
李子墟感慨道:“我李子墟何德何能,有幸能在大理寺与萧兄并肩作战。”
“我说……”早就听得浑身不自在的裴南歌终于忍不住插话,“你俩在李家姥姥坟前这样互诉衷肠真的好吗?纸已经烧完了,要不要我下山买点,然后你们再继续?”
萧武宥和李子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李子墟收拾好燃尽的纸灰拍拍手掌,拉萧武宥一同站起身,萧武宥笑着轻弹裴南歌的额头:“怎敢劳烦聪颖可人的南歌小娘子大驾。”
裴南歌捂着头傻呵呵笑起来,几步蹦到萧武宥和李子墟二人中间将两位称兄到弟的同僚隔开。
李子墟忍着笑意解释道:“我爹对风水堪舆、鉴往知来等事深信不疑,我听姥姥说,在我娘刚怀上我之时他就找半仙算过,说李家必有一劫。”
裴南歌听完,笑得近乎前仰后合:“就这样也配叫神机妙算?李家必有一劫?谁家没个不顺心的三灾八难,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遇到不顺心就都是劫,若这么算起来,谁家都有劫。”
李子墟摇摇头:“在我家险些被烧之后,我爹又刻意去找半仙算过,他一听说我家被烧,就立马算出我娘诞下的必定是个儿子,说是诞下儿子必有大灾,避煞只有将儿子抱到别家才能消灾。”
裴南歌一路听着,没止住方才的笑声:“这更简单了,妇人怀胎,不是儿子就是女儿,半仙随便说上一个,若是对了就装模作样胡诌一个消灾大法,若是不对,他保准还会说些‘幸而是个女儿,灾难定能挡去半数’之类的话,也胡诌个其它的法子装模作样的替人消灾。”
萧武宥伸手拍弹她脑门:“你这江湖骗子的路数都是跟谁学的?我并不记得大理寺有什么人能教过你这些唬人的功夫。”
裴南歌揉揉被他弹得隐隐作痛的额头,嘟起嘴气鼓鼓道:“这还用专程去学?往常看你们审讯时可没少见过这类江湖骗子。”
李子墟被她那气鼓鼓的模样逗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爹深信不疑,可惜那时候英明的南歌小娘子还没出生,没人去替我揭穿那个半仙的骗术!”
裴南歌把这些话自动当做是夸奖自己,笑得合不拢嘴:“我赌十个包子,那半仙在算过你这一卦之后就云游四海不知所归!”
李子墟收拾妥当后领着二人往山下走:“比起十个包子,我更想问问,你俩是不是讲和了?这回谁先低头?”
裴南歌吐吐舌,藏到萧武宥身后扶着路边的矮树往山下走,刻意转移李子墟的话题道:“难怪我爹之前常说,越小的地方越多坑蒙拐骗之事,也是你们镇上人单纯朴实,才让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有机可乘。”
萧武宥明白她的用意,默默伸手让她拉着,嘴角扬起戏谑的笑意:“长进了呀小南歌,还能说出这么深刻的道理。”
裴南歌就这么笑呵呵跟在萧武宥身侧,时不时拿眼角去瞥他清俊的侧脸,心里实是有种难能可贵的知足。
“墟哥!”突兀的男子声音让三人微微愣神,走在另外一条下山小路上的男子突然冲到李子墟面前,一把握住他的肩头:“墟哥!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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