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鸦雀无声,气氛非常压抑,大堂内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炭火燃烧所出的热量似乎也急剧增加,人人燥热,平静的心绪渐渐混乱,慢慢陷入利益得失的巨大漩涡中难以自拔,开始在迷失的道路上极狂飙。
袁安、阿史那耶澜清晰感受到了气氛的急骤变化,仿若呼啸风雪扑面而至,让人冷彻入骨。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临行前李风云的担忧,共富贵易,共患难难,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还有几人能保持本心不动摇?还能不能为了大局而牺牲个人私利?
事实很清晰,安州和东北是大家历尽艰难齐心协力一起打下来的,胜果为大家所共有,凭什么为了飞狐留守军团的死活,就非要牺牲安州和东北的利益,牺牲大家的利益?
飞狐留守军团撤进安州后,不但要共享当前胜果,还要瓜分现有利益,无功却受禄,他们是高兴了,心花怒放了,但对出塞征伐的将士来说,这极度不公平。然而不公平的事还不止如此,为了兑现承诺,出塞征伐的将士还要踏上新的征程,还要千里迢迢去辽东,去攻打高句丽,他们不但没有享受到自己流血流汗的战果,还要为一群坐享其成的兄弟盟友付出更大的难以估量的甚至是生命的代价,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当然,愤懑归愤懑,理智还是要保持,此刻埋怨没用,需要认真思考和仔细权衡李风云的计策,即便坚决反对,也要充分理由。今日李风云威信高,声望大,且用一连串的胜利证明了他的卓然才能,人皆拜服,十分敬畏,心理上也渐渐产生了一种对强者的尊崇和信任,其中包括李子雄都自叹弗如,与李风云这种一往无前挡者披靡的新生代相比,昔年叱诧风云的老帅也不得不感慨自己“廉颇老矣”。
李风云既然通过袁安公开他的对策,肯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就是说,大家在全方位考量这个对策的时候,暂时不要考虑有没有第三次东征,而是假设有第三次东征,安州和东北回归中土后,加入第三次东征攻打高句丽,那么可以从中获得什么利益,拿到什么好处,如果联盟可以因此取得丰厚利益,获得巨大好处,利大于弊,得大于失,理所当然就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没有第三次东征就想方设法第三次攻打高句丽,乘着高句丽历经两年战争后已奄奄一息的宝贵机会,乘火打劫,落井下石,给其以致命一击。
李子雄敏锐察觉到了李风云的意图,率先做出反应,“袁司马能否解释一二?”
李子雄知道圣主和中枢当前所处的困境,不是圣主和中枢不想返回东都稳定大局,而是回去后矛盾更尖锐,冲突更激烈,形势恶化更快,危机更严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灰头灰脸的跑回东都,与对手大打出手,搞得焦头烂额,天怒人怨,倒不如滞留北疆,积极寻找逆转良机。
事实上圣主和中枢的决定很正确,正因为他们滞留北疆,李风云的出塞展大计才在关键时刻、以最快度赢得了长城内的大力支援,结果创造了奇迹,赢得了空前胜利,一个连李风云都没有预料到的匪夷所思的胜利,而这正是圣主和中枢苦苦寻找的良机所在。只是双方没有信任基础,即便圣主和中枢以设立安东都尉府为手段,主动向安州做出积极试探,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汉王杨谅之祸犹历历在目,面对齐王的“殊死一搏”和韦福嗣、李浑、董纯等支持者的“垂死挣扎”,圣主和中枢不得不未雨绸缪,不敢养虎为患,自取其祸。
为了缓解当前的国内外危机,圣主和中枢急于拿下开疆安州和东北的武功,但齐王、李浑、李子雄和李风云四股势力都是他们的“敌人”,偏偏这四股敌对势力又以齐王为核心走到了一起,结盟合作,由此可以想像,安州和东北必定在回归谈判中狮子大开口,开出一个天价,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虎口夺食,从圣主和中枢那里讹诈到最大利益,以便迅展壮大自己,而这一结果对圣主和中枢来说就是养虎为患,肯定不会答应,退一步说,就算勉强答应了,也埋下了“翻脸”的种子,只待时机合适,圣主和中枢必然断绝粮草支援,一把捏住安州和东北的脖子,置李子雄、李风云这两大反叛势力于死地。
这是一个可预见的死局,怎么破?参加第三次东征,急圣主和中枢之所急,给圣主和中枢一个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的机会。
袁安微微颔,当即详尽分析了圣主和中枢在国内外严峻局势的前后夹击下困窘不堪,不但迫切需要一个解局的突破口,需要开疆安东和东北的功劳来力挽狂澜,遏制政治上的颓势,还需要把东征继续下去,以东征的最终胜利来挽救前两次东征失败所导致的恶劣影响,善始善终,以求迅愈合政治上的创伤,恢复和重振中央威权。
最后袁安得出一个推论,东征肯定要继续下去,这是政治需要,当然,就目前国内外局势而言,中土并不具备动第三次东征的全部条件,但是,如果安州和东北回归了中土,联盟大军加入东征战场,第三次东征就具备了实施条件。
也就是说,如果联盟在回归谈判中,主动或者被动参加第三次东征,满足圣主和中枢多方面的需求,则圣主和中枢为了达到目的,也必然会做出相应妥协,如此联盟就能在回归谈判中利益最大化。
“大总管此计有三个目的,其一,帮助飞狐留守军安全出关;其二,与其被动困守,让圣主和中枢捏着脖子任由宰割,倒不如主动出击,一方面延续双方之间的良好合作,满足圣主和中枢借刀杀人的愿望,一方面则借助攻打高句丽的机会竭尽全力壮大自身;其三,欺骗和麻痹大漠,做出割据东北疆自立之势,一旦大漠中计,不再气势汹汹地以武力强行解决安州和东北的归属问题,则我们就赢得了喘息和展的宝贵时间。”
大堂上气氛依旧沉重,联盟众多高层并没有因为袁安的解释而改变立场。袁安说的都是此计的好处,可能给联盟和大家带来什么样的利益,那么坏处呢?此计的弊端又在哪里?
事实很明显,以联盟目前的实力,即便到了东征战场,也决定不了东征的胜负。
中土远征军两次攻打高句丽,均以失利而告终,第一次东征,选锋军萨水惨败,十几万将士埋骨他乡,第二次东征,主力再次受阻于辽东城,这说明什么?难道皇帝御驾亲征和卫府精锐大军都是摆设?到底是战斗力不足还是指挥不当,抑或是高句丽人得到了上苍的眷顾,犹如神助?由此推及,谁敢说第三次东征就能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皇帝和几十万远征军都屡屡受挫,李风云和数万联盟大军凭什么就能挡者披靡?
辽东战场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坑”,联盟大军到了战场上,不是被高句丽人“坑”死,就是被卫府军“坑”杀,总之实力不济,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安特尔实在忍不住了,质问袁安,“依大总管的推断,我们参加第三次东征,有几成胜算?”
“大总管信心百倍。”袁安笑道,“当然,前提是,大总管需要大家的全力支持,需要联盟上上下下齐心协力。”
袁安轻描淡写,安特尔却是穷追不舍,“与北征弱洛水相比,东征高句丽的胜算是大还是小?”
高句丽就算奄奄一息了,其实力也远远过了奚、霫和契丹三个东胡族群,而以联盟的实力,之前连打东胡都没有胜算,更不要说拉着一群七拼八凑的汉虏队伍去远征高句丽了。
袁安笑了,“北征弱洛水,是我们一家之力,而东征高句丽,却是集中土之力,两者实力之悬殊,就如蚍蜉和大象,没有任何可比性。”
安特尔冷笑,“问题的关键正在于实力悬殊,我们一旦加入东征,必定冲锋陷阵,前有坚固城池,后有庞大皇师,大总管是否还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置之死地而后生。”袁安微笑点头,“联盟能够走到今天,我们能壮大至此,就是因为我们每走一步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给自己退路,才能走得更远。”
安特尔听出袁安语含双关,直言不讳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参加第三次东征,就不会走得更远?”
“是的。”袁安说道,“南北战争是我们的生死坎,只有越过这道坎,我们才有未来,而若想越过这道坎,先就要有强悍实力,没有实力也就没有未来。”
众人失声,大堂上一片死寂。
良久,李子雄打破了沉默,“回归谈判,大总管可有具体条件?”
“有。”袁安说道,“要条件是,安州和东北的自治权,拒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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