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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圣主的诏令送达齐鲁地区,水师副总管周法尚当即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周法尚虽然态度强硬,坚决不上岸,但张须陀逃离齐郡,的确让他进退维谷,心存忧虑。水师上岸必然与齐王对抗,而不上岸则可能遭受圣主的惩处,然而周法尚既没有把握赶走齐王,又没有把握掌控齐鲁局势的发展,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确保东征的胜利,为了确保水师能在预定时间内渡海远征,周法尚宁愿承受圣主的怒火,也不愿一头钻进波诡云谲的政治泥沼里自寻死路。
圣主在诏令中的态度很明确,一切为了东征,所以对隐藏在齐鲁局势背后的政治冲突视而不见,对目前齐鲁地区各方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充耳不闻,甚至对当前齐鲁局势的日益恶化都熟视无睹,不予置评,更不要说指责某个军政长官或者归罪于某方势力了。圣主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既然局势恶化了,剿贼难度增加了,那就增兵戡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去寻根究底,把所有深层次的矛盾和危机统统掩盖起来,压制下去,等待东征胜利之后再予处置。
既然一切为了东征,那么周法尚对齐鲁戡乱战场采取保守策略就非常正确,不主动与齐王对抗以便最大程度的阻止齐鲁局势的进一步恶化,也是明智之举。但是,圣主对齐鲁局势很关心,紧急从河北调兵进入齐鲁戡乱更表明了他迫切需要齐鲁局势的稳定,所以水师暂时还不能撤离,最起码在未来一个多月内还要继续剿贼,还要在戡乱战场上配合齐王杨喃以及即将到来的讨捕大使崔弘升。
齐王杨喃和他的股肱部属们也接到了这道诏令。韦福嗣和李子雄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这次齐王“玩”大了,激怒了圣主,崔弘升的到来必将给齐王带来一系列麻烦,会直接阻碍甚至破坏齐王未来几个月的谋划。
不过事情尚有挽救余地,因为崔弘升肯定不愿与齐王发生正面冲突,他南下的步伐肯定非常慢,肯定要给齐王留出足够的“腾挪”时间,只待齐王击败了反贼,稳定了齐鲁局势,他也就没必要进入齐鲁了。
崔弘升是什么人?圣主的那点小手段,小伎俩,岂能瞒得了他?崔氏目前正深陷于新一轮皇统之争而不可自拔,危机四伏,而齐王现在就如一头愤怒的野公牛,彻底疯了,逮谁撞谁,看到崔氏这个直接危害到他生死存亡的政治对手,焉能放过?圣主把崔弘升调到齐鲁,说白了就是坐山观虎斗,就是激怒齐王,逼着齐王打击崔弘升,而崔弘升无奈之下,也只有奋起反击,把齐王“掀翻”在地。此事周法尚和张须陀都不敢做,避之唯恐不及,而崔弘升却不得不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打也得打。
结果可想而知,崔弘升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进入齐鲁,而齐王为了确保自身利益,必须想方设法阻止崔弘升渡河南下,为此他必须以最快速度击败反贼,稳定齐鲁局势,于是圣主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个敲山震虎,就把在齐鲁“玩”得忘乎所以的齐王震慑住了。
李子雄闻讯,当即遣使约见李风云,心情很急迫。
最近他与杨玄感取得了联系,主动询问边疆局势,主要是西北疆的消息。杨玄感在回信中提供了一些高层机密,比如西疆形势恶化,陇西局势尤其紧张,西北军最高统帅渔阳公元弘嗣因为性格、手段和策略的原因,在过去的一年里不但未能在派系林立的西北军里建立起足够的威望,反而激化了西北疆纷繁复杂的矛盾,以致于西北军内讧不断,西北各方势力冲突迭起,这直接危及到了中土在西北疆的利益,严重打击了中土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
如今西突厥的射匮可汗已经击败西域的铁勒人,建牙帐于龟兹北部的三弥山,把阿尔泰以南所有土地尽数收入囊中,西域大部分王国俯首称臣,之前中土经略西域的所有成果基本丧失殆尽,而吐谷浑的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则乘机反攻西海,意图收复故土,重建吐谷浑,若西北军不能阻挡,则之前圣主西征的所有战果将化为乌有。
元弘嗣处境艰难,外有西突厥人和吐谷浑人的左右夹击,内有陇右地方势力之间的争斗和西北军内部倾扎,可谓内忧外困,举步维艰,以他的声望和能力已经对付不了这种危局,必然顾此失彼,节节败退,甚至有可能在内外两个战场上都一败涂地。也就是说,元弘嗣现在焦头烂额,根本就顾不上兵变的事情了,他能把自己那一摊子事情搞定就不错了。
为此杨玄感在书信中颇为感叹,本来元弘嗣具备发动兵变的最好条件,有兵力,距离西京又近在咫尺,若其据关陇而下,则东都乃至中原掌控之中,可惜时运不济,被西疆那个大牢笼活活困住了,动弹不得,如今只能自力更生,毕竟眼前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也就没有了,所以杨玄感还是决心殊死一搏,只是各种各样的困难太多,数不胜数,而能够给杨玄感帮助的人又太少,这让杨玄感殚精竭虑之余,不免心力交瘁,有一种孤立无援之感。好在李子雄复出了,进入了卫府,在东莱水师统领军队,并且也在积极谋划兵变一事,这让杨玄感看到了兵变成功的希望,于是他在书信中表达了与李子雄全面合作的意向。
合作的重点就是皇统继承人的人选。现今的东都政局太复杂,即便是保守势力也被圣主所发动的新一轮皇统之争搞得四分五裂,而有资格角逐皇统继承权的的几位皇子皇孙,因为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谁都没有众望所归的声望,谁也没有一呼百应的实力,以致于杨玄感在选择新皇帝的人选时,茫然无措了
新皇帝的人选,是兵变最核心最重要的一环,直接关系到了兵变的成败。目前赵王杨杲和燕王杨侦都跟随圣主东征,不在考虑之列。留守西京的代王杨侑是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扶植对象,而关陇本土贵族集团与河洛贵族集团虽然都是中土最大的保守势力,但双方一直以来都是针锋相对的政敌。如果河洛贵族集团发动军事政变,关陇本土贵族集团从保守派整体利益考虑,未必会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但合作的难度非常大,除非形势明朗了,对河洛贵族集团有利了,且双方在利益分配上达成了一致,否则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绝无可能参与政变,所以代王杨侑暂时也不在考虑之列。留守东京的越王杨侗有崔氏的辅佐,有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而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与生俱来不可调和,所以越王杨侗也不在考虑之列。
最后就剩下了齐王杨喃。齐王杨喃在杨玄感、李子雄等人的心目中,一直是最好的皇统继承人选,无论是身份、能力、资历还是政治理念,都是最合适的新皇帝人选,但一直以来齐王杨喃的背后都是关陇本土贵族集团,若齐王上位,等于给关陇本土贵族集团做了“嫁衣”,这让杨玄感等河洛人失去了将其推上皇位的动力,最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于脆配合圣主和改革派将其“打翻”在地,连皇统继承权都给剥夺了。
李子雄虽然与杨素、杨玄感关系密切,与弘农杨氏亦是政治盟友,但他毕竟还是陇西李氏,他的政治利益还是侧重于关陇本土贵族集团,所以对杨玄感等河洛人配合圣主和改革派“摧毁”齐王杨喃之举非常不满,再加上他受齐王连累而“下台”,自身利益损失太大,更加重了双方之间的矛盾,加深了彼此间的隔阂,所以在军事政变这件事上,李子雄虽然很积极,甚至到了水师之后就秘密谋划,但始终没有告之杨玄感等同盟者,原因就在如此,双方之间的信任度已经不够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是,李子雄倾向于高举齐王杨喃这杆大旗,并把政变所得的政治利益归于齐王杨喃,但这显然得不到以杨玄感为首的河洛人的支持,而没有杨玄感等人的坚决支持,李子雄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所以当齐王杨喃坚决拒绝之后,再加上李风云的一番分析和推演,李子雄基本上也就放弃了兵变的想法。
然而,他放弃了,不代表杨玄感就放弃了,而杨玄感一旦发动军事政变,做为同盟者,李子雄于情于理于利益都要为之响应,都要生死与共、荣辱与共,这就是李子雄获悉杨玄感留镇黎阳督办东征粮草,李风云的预言得到验证之后,他主动联系杨玄感的原因所在。
结果他从杨玄感那里得到了更多机密讯息,同时也进一步验证了李风云预言的准确性,现在他基本上相信了李风云对未来几个月中土局势的推演,也就是说,再过两个多月,仅仅两个多月后,兵变就要爆发了,然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杨玄感也没有做好准备,齐王就更没有丝毫准备了,所以他迫切要见到李风云,具体商讨未来对策。
韦福嗣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告之李子雄,与李风云的秘密会晤,必须两个人一起,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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