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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云勤收服了驴弟,除了那生怕被踢上一脚的鲁二不敢来外,行首与商队众人纷纷来贺,更守诺又取出十锭小银,硬要交到沈云勤手中。沈云勤只觉得已然得了许多银子,再拿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百般推脱起来。
那行首想了想,道:“小郎君,不若这样,你且收下银子,然后也送我一物,不就皆大欢喜?”
沈云勤道:“我有何物可送?即便也值不了那许多银子,不妥不妥……”
行首道:“无妨,就送我一根鸦兄的羽毛吧,我留在身边好做纪念;日后想起,也能拿出来给儿孙们讲讲来历。”
沈云勤不置可否地望了望鸦兄,只见那扁毛畜生正在那里作生死抉择状,一边是一根心爱的羽毛,另一边是十个心爱的小银锞子,真不知该如何选择才好。犹豫半天,方从身下找了一根不太牢靠的小毛,狠狠心用喙拔了,叼到沈云勤手上。
见鸦兄如此,沈云勤便将那羽毛交到行首手中,行首忙极为郑重地贴身收了,又将装银子的小袋塞回少年手里,道:“多谢小郎君!时日不早,我们快些启程吧!”
双方自收拾物品上路不提。
一开始,驴弟方跟着沈云勤一步一颠地走得不亦乐乎。没过多久便腻烦了这慢悠悠的节奏,一个劲儿拿头去拱少年,示意他骑到自己背上来。
沈云勤初时不愿,实在禁不住驴弟三番五次的磨叽,只好从行李中取出条毯子在它背上搭了,包袱拿在手里翻身上去坐好。鸦兄本在少年肩上蹲着,见此情形也飞到驴弟头顶上落了,兀自在那里摇头晃脑、好不惬意。驴弟猛甩了几下脑袋,见甩不掉它,便只好罢了,任鸦兄在头顶上自鸣得意。
那驴弟行得甚快,起初还小步慢跑,后来便索性“纵驴扬鞭”起来;偏又跑得极稳,沈云勤骑在上面丝毫不觉颠簸,只见身边景物飞一般地向后掠去,迎着风驰行在茫茫戈壁之上,竟有些慨然高歌的冲动。
方跑了半日,便将那商队落下了好远。沈云勤怕驴弟辛苦,强令它停下来休息。那驴弟心怀得解,只觉得山高海阔、地广天宽;苍茫世间,皆应是好驴儿驰骋的草原;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一般,只停了半盏茶时间,便蹭过来催少年早点启程。就这样方行了两天,阳关古城已近在眼前。
且说那商队行了半日,望着一人一鸟一驴渐渐消失在天边,鲁二心中竟觉得空落落的,倒有些想念起沈云勤来。想去找行首说说话,却发现行首骑在骆驼上,一路上只盯着鸦兄的那根羽毛发呆。
宿营时分,行首罕见地召集起所有人,未等货物入关便先预发了大家此次辛劳的份子钱。早一日得了钱财,众人自是兴奋不已;那行首却借机逼大家发下毒誓,要求众人切勿向任何人提起鸦兄之事,更不要说出沈云勤与鸦兄的去向;若是违背,便横死在这大漠戈壁之中。众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只好照办了,一个个窃窃私语,不知行首是何用意。
又行了一日。傍晚,众人找好营地,烧水的烧水、喂牲口的喂牲口、扎帐篷的扎帐篷,一切都显得忙碌而有序。却在此时,一个人无意中向天空望了一眼,顿时张大了嘴,含糊不清地“啊啊……”叫着,伸出手来朝天上指去。
鲁二见他指着天空,还以为是鸦兄和沈云勤也在附近,心中不由得一阵高兴。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手中的铁锅“当啷”一声摔到地上。
那天上,竟有一个人在飞!
那人明显见到了商队,如在空中行走般,徐徐降到附近的地面上,缓缓朝营地走来。只见那人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样子,鹤发童颜、道骨仙风、潇洒出尘,迎着夕阳走来,一身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锦衣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光芒。
一个、两个、三个……商队中人纷纷跪了下来,这几日见了神鸟、神驴,再多见个神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有鲁二心中掠过一丝阴影,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行首的帐中。
只见那锦衣老者走进营地,笑眯眯地向离他最近那人道:“我乃延吉上仙,特下凡来寻个东西,不知诸位见过与否?”
那人见真是神仙,喜得浑身发抖道:“上仙请问,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延吉上仙满意地点点头,道:“却是一只鸟。”
众人心中均是一紧。那人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鸟?”
延吉上仙缓缓道:“羽作金色,声若金戈。”
那人听到前半句显然松了一口气,再听了后半句,身形不由得一颤。
延吉上仙自然不会放过他身体的所有变化,忙道:“怎么?你们见过?它去了何处?快快与我说来听听!”
那人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显然还在犹豫之中。便在这时,身后有人低声咳嗽了一下。
只听那人顿了一顿,回身道:“行首只道不与其他‘人’说,却没提老神仙问了要不要答。”说着,向延吉上仙道:“上仙,我等确见过一只鸟,声若金戈却非羽作金色,不知是也不是?”
延吉上仙略一思索便已明白,道:“便是它了,它几日前从我的笼子里跑了出去,却害得我这一番好找!你可知它到底往哪边飞了?”
身后的人使劲扽他的衣服,那人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脸上洋溢着略显狰狞的激动,道:“老神仙,若是我告诉您,您能赐我一件宝贝么?”
延吉上仙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
那人方要开口,身后之人终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小六!莫忘了你发的誓……”
延吉上仙自然将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冷冷一笑。
只见小六咬紧了牙,面上红变作了青、青又化作了红,终于下定决心,朝着营中大帐一指,道:“它去哪儿了我们不知,但行首定是知道,他还有一根神鸟的羽毛!”
说完,他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全然不顾身后同伴的怒目而视,向延吉上仙磕起头来:“上仙,便赐我一件宝贝吧!上仙,就请赐我一件宝贝吧……”
延吉上仙笑着点点头,嘴角却含着一丝冷意,道:“好好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既不用违背誓言,却又告诉了我该从何得知!聪明!我就喜欢和你一样聪明的孩子!既如此,我便赐你……‘永生’吧!”
说着,他将手抚上小六的头颅,也不见怎么动作,小六的头便如同摔碎的寒瓜般爆裂开来,“啪”的一声,将里面红的、白的溅了满地。
众人都被这动人心魄的一幕惊呆了,却见延吉上仙又走到一个人的身边,再次用手抚上他的头顶。又是“噗”的一声,那人的脑袋也碎了一地。
直到此时,众人方醒悟过来:来得非但不是神仙,反而是地狱中的恶鬼!只听营地里顿时一片哭喊之声,大多数人丢下同伴、撒开双腿便落荒而逃,只有几个胆大又练过武的方能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抽出兵刃迎了上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阵阵刀光,延吉上仙仿佛赶苍蝇一般,手一挥,众人便觉脚下不稳,身形一歪,那刀也被带着偏向了他方。只见延吉上仙飞身掠过其中一人,手指尖在他身前一点,那人胸口立刻出现了一个碗大的窟窿,身体直挺挺地向后栽去。又一人看准延吉上仙分心的时机,横刀从一个极为隐蔽的角度向上仙背后袭去。却见眼前一花,延吉老仙竟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刀身上,向着他的头部一脚踢来;那人只觉得一只穿着奇怪纹饰的靴子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之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踢爆了那人的脑袋,延吉上仙身形又转,腾空而起避过身后两把交相斩来的利刃,如壮汉戏婴儿般将偷袭的二人一手一个拿了,用力撞在一起,登时将那二人撞成了四手四脚的怪物,再也无法分开。
最后一人被同伴的相继惨死激发了勃然怒意!借延吉上仙推开身前二人尸体之际,暴喝一声,拼命调动全身内力,刀如匹练般向延吉上仙破空斩下。在绝大的愤怒与生的欲望之下,那刀光竟仿佛骤长了一尺,现出了一片白闪闪的刀罡!却见延吉上仙似乎完全未将这凝聚武人一人菁华,甚至在生死瞬间已越级跻身一流的刀法放在眼里,只用双指一夹,随即罡灭刀折。那好手胸口如遭重锤,猛地凹下去一大块,喷出一口鲜血,头一软,身体便慢慢萎顿下去。
只几下,就将商队中的武功好手屠戮殆尽,延吉上仙仿佛有些不过瘾一般。只见他双手隔空虚点,那一个个跑得四散的逃人便纷纷栽倒在地,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或捂着胸口,或捂着咽喉抽动着死去。
片刻,偌大的营地中再无一点人声。
延吉上仙这才把目光投向营地中央最大的那个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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