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陆荆轲淡淡道。
何击壤纹丝不动,非是不敢,而是不能。
陆荆轲上前两步,一脚踏下,何击壤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被踹倒下,只是肩骨差一阵刺骨的疼,估计是碎了。
“我让你起来。”这个男人再次重复道。
何击壤刚想说什么,陆荆轲还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这个在最湍急的苗江里都纹丝不动宛若生根的男人一下子倒退5、6米,可即使如此,自始至终,何击壤依旧保持着跪下的姿势,没有站起来。
陆荆轲望着他那张写满不甘的脸,没来由的心里一软,他想起了12年前自己的一跪,当时为了妹妹陆桥雪能够住进医院,身无分文的他一样跪的毫不犹豫。
电视里面那些风云人物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一个人不用下跪,因为他们的膝下有黄金,何击壤却没有,陆荆轲曾经也没有。真要被生活压的苦到说不出来,除了跪下,再不甘,又能如何?
这个枭雄叹息道:“这一腿是我替小雪踹的,她这么多年,没吃过这么大的苦。也许作为一个领袖,我应该和刘备一样摔阿斗来收买人心,但是我做不到,哪天能做到了,也许我就真能达到杜爷那个层次了。”
何击壤红眼睛道:“轲爷,小姐的三刀,我一直留着,就等您亲手划上出口气。”
“不是给我出气,是给小雪出气。”陆荆轲纠正道:“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身边的人都知道,我陆荆轲最厌恶别人下跪,也许开始我只要他一条胳膊,如果他跪下了,我会想要再要一条胳膊,因为这个动作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但是你是个例外,因为你不是为自己跪的,不过这不代表你就不用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离开之前,要是你手上还没有沾上几条该有的人命,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是我会要她的命。”
何击壤手心一下子握紧,不发一言。恩人,教父,这是他对这个上海小杜月笙的定义,如果有可能,他很想试一试能不能将他拉下神坛,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想屠神,绝不是现在,毕竟宗教故事里面反抗神的意志的家伙,大都成了可怜的殉道者。
陆荆轲将何击壤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冷笑一声,没有在乎,径直走入病房,轻轻掩上门,将何击壤和两位与他一同赶来南京的同伙都拦在门外。
何击壤站在门口,这才发现门外瘸了一条腿却锋芒不减丝毫的中年人和一个眼神中充满冷冽敌意的年轻男人,内心咯噔一下,才知道他还是低估了陆桥雪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地位,低头恭敬道:“鹊爷。”
中年男人外号鹊爷,因为他是个瘸子,取了个谐音,反倒是他的真名逐渐被所有人下意识的给淡忘了。听说是早年和陆荆轲一起打江山的时候被人砍下的,那个人被他设计擒住,一刀一刀连片了一百多下,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凌迟而死,其内心毒辣与外表看上去的儒雅可谓截然相反。
瘸子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次席家大乱,席子戌是轲爷相中的大鱼,要是脱了钩,轲爷在整个南京的布局都将被你打乱,如果我是轲爷,早就把你这个废物弄死,而不是不痛不痒的废了你一条胳膊这么简单。
堂堂苗家儿郎何击壤居然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街头混混弄的在阴沟里掀翻船,说出去得让上海那些家伙笑掉大牙,何击壤还是那个单枪匹马面对整个苗疆36寨72哨的何击壤了吗?还是那个一出道就单手挑翻流氓大亨白金荣的何击壤了吗?”
何击壤低头,没有辩驳。
那三个人的作案手法极其老练,根本不是普通混混能做得出来的,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不语。
“壤哥,你这也太让荆轲爷失望拉,保护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大条,别说轲爷寒心,兄弟们都看不下去啊。壤哥,您的时代已经过去咯,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叫兄弟一下,兄弟义不容辞,帮你一下还是可以的嘛。”斜靠着墙壁抽烟的青年冷嘲热讽道,他很乐意落井下石,在何击壤落魄的时候狠狠踩上一脚,他与何击壤之间的矛盾交锋早已经公开化,只差上头有爷镇着没敢拳脚相向。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青年靠着敢打敢拼,被陆荆轲看中成了继何之后的第二位嫡系。他一直想试试看眼前这个传说中苗手36下缠字无敌的男人是否真有那么霸道,青年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让他与另一个同样优秀到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家伙称兄道弟和平共处,做不到——当然,这种局面是陆荆轲刻意放纵而为之的结果。
“山水,够了。现在不是你可以公报私仇的时候,真手痒了你先去砸掉black酒吧热热身,后面有你大把的事情可以做。”被何击壤称呼为鹊爷的男人皱眉道。
何击壤没有和他针锋相对的意思,也没了那个心情,从头到尾没有理睬与他不对眼已经很多年的年轻男人,重新点燃一根烟,蹲在病房门口。
陆荆轲没有理会手下的勾心斗角,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一个人,他的妹妹。这个在上海呼风唤雨的男人轻轻挑了张椅子坐在床头附近,病床边有一份盒饭,却一筷子都没有动,看来毁容这件事情对陆桥雪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黑暗中,听着陆桥雪安稳的呼吸声,一路表面上水波不兴的陆荆轲终于真正悚然动容,却强忍着没有做出毁掉整个医院的壮举出来,还好人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陆荆轲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把陆桥雪当做他的软肋逆鳞,别人和他生意上有了摩擦,最多也就是一条命。如果有人敢动了他妹妹的心思,那就不是一条命,而是整个家族的毁灭。他就是要别人知道动陆桥雪一根汗毛就要断一条手臂,真不是一个毫无威胁的空话,所以别人都知道,除非你有把握一下子把陆荆轲弄死,否则千万别动那个女人。
但是现在,有人动了,还动的这么彻底,这么义无反顾,陆荆轲心中冰冷,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杀人。
陆荆轲最擅长的是形意拳,是跟一位据说经历过明国时代的老人所学,一身功夫不敢说天下无敌,至少同时单挑三个何击壤没有任何问题,这也是何击壤哪怕心里再恨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陆荆轲这一生除了他妹妹,谁都不信,他的家人也不信,因为在别人看来,陆荆轲是陆家的人,但是知情的人都清楚,陆家和陆荆轲的关系远比想象之中更为恶劣,如果不是念及那点旧情,陆荆轲丝毫不在乎让这个所谓孕育了自己的家族灰飞烟灭。
他不在乎陆家,但是他在乎陆桥雪,这是唯一在他这个野种饿肚子的时候给他一碗热汤的女人,这是他一辈子的妹妹。
“哥。”昏暗中桥雪轻声呢喃道知道是不是睡梦中的呓语。
“哥在。”陆荆轲立刻应声道,握住了她的手。
“我痛。”桥雪没有睁开眼睛,泪水却悄悄滑落脸颊。
“不哭,哥来南京了,谁动了你,哥帮你要回来。”陆荆轲伸出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擦拭陆桥雪脸庞,“在哥眼里永远都是痛了就哭受欺负了就找哥的孩子,你只管捣蛋哥会帮你摆平一切。”
“哥,如果我成了丑婆娘嫁不出去怎么办?”陆桥雪哽咽道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一个看似猖狂花瓶其实最有自知之明的荡妇如果没了漂亮脸蛋还剩什么?4岁以后就荡然无存的尊严?还是靠一张脸赚来的廉价骄傲?桥雪觉得她现在彻底一无所有了。
“老规矩,你看上的,哥帮你抢过来就是了。你看上的男人我帮你抢来做我妹夫,不答应,哥有法子,不愿意,哥也有法子。”陆荆轲口吻不容置却语气异常温柔道,“陆荆轲的妹妹,不输给任何女人,被你看上,是他的福气。这是哥掏心窝的实话,打你生下来那天起哥就这么认为,一点都没变过。所以你别担心这点,总有一个没瞎了眼的男人会在将来等你,等你玩够了,不闹了,静下心来了,他就会来找你,咱爷爷说过,你是享福的命,陆家要靠你传香火下去。”
“哥,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桥雪缓缓睁开眼睛泪眼朦胧道。
陈竹马那一刀就如同压死骆驼的后一根稻草,划在脸上的一刀等于将桥雪人生的最后一根支柱折断,于是她的世界顷刻间轰然倒塌。
“好看,你在哥眼中永远是最好看的。等哥处理完南京这边的事务,哥带你找最好的整容医生,中国找不到我们就去外国,一定会让你和原来一样漂亮,小雪,相信哥,哥哪一次骗过你,对不对?”陆荆轲柔声道。
桥雪相信,是真相信。为说这句话的男人是那个曾经光着脚丫背着她一直走了30里地跪下磕头求医的傻子,这么多年,陆荆轲这个哥哥何尝不是一直背着任性的她在艰苦前行,挨过多少刀,求过多少人情,踩死过多少人,陆荆轲不愿意说,陆桥雪都看在眼里。陆桥雪不相信他,能相信谁?
我是不知廉耻的妓/女,但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哥哥。
这就是陆桥雪不干不净20年放浪人生中唯一纯洁的信仰。
安静等陆桥雪再度睡去陆荆轲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悄悄走出病房,瞥了眼何击壤,道:“带我去找席子戌。瘸子,你留在这里候着,敢靠近打小雪主意的,直接砍死。”
何击壤没有丝毫迟,立即带路。
上海道上人称鹊爷的儒雅男人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叫山水的青年眼睛里迸发出炙热的凶悍眼神,跟在陆荆轲身后,摩拳擦掌。
……
……
席子戌一向觉得,自己虽然是个纨绔,在南京颇有恶名,却是一个好纨绔,更是能硬的下心肠成大事有枭雄潜质的有出息的纨绔,不然,哪个纨绔敢对那个男人插上一刀?换来今天的荣华富贵?
虽然对自己能够轻易得手的事情他至今心有疑惑,却没有多想,只当是那个男人的措手不及,总之,现在自己是席家名正言顺的接班人,这还不够?这远远的够了啊。
枭雄都是多情的种子,这话席子戌觉得很对,好纨绔的标准就是,欺男可以,霸女不要做,让她们主动投怀送抱才是王道。见过他出手阔绰的女人哪个不是主动想办法和他勾勾搭搭,沾上一点雨露?当然,那些露水鸳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好聚好散才能下次再来的道理,没有一个不识趣地要和他比翼双飞到天长地久,更没有做出死缠烂打的蠢事出来,除了陆家那个女人,真是一个蠢货。
虽然事实证明陆家联姻是很英明的投资,那个为了利益可以随时抛弃自己家里子女的所谓苏浙贵族也的确够意思,对这个女婿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举动从来不闻不问,因为陆荆轲不等于陆家,如果不是那个野种自己闯出了点名头,连陆桥雪都不会被陆家所认可。
和陆家联姻,又不用负联姻该负的责任,席子戌对此相当满意,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瑶,他这样一个知恩图报的男人,自然乐意将家族事业交出一部分给陆家打理,这些日子两家配合默契,生意蒸蒸日上,终于让起经过大动荡的席家产业在南京重新扎稳脚跟。
尝到了甜头的席子戌觉得是不是再来几出这样的联姻?费尽心思,还真让他勾搭上了另一个北边来的妹子,说不定可以借此在金银遍地的皇城房地产业大展拳脚,结果关键时候陆桥雪居然出了事情。
闹出这样的劲爆新闻,席子戌真是愣住了,他可以不要陆桥雪,但是他不能让陆桥雪在自己底盘上出事情,这是基本的底线,更是不能碰的生死红线,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恪守着,甚至给她安排了一个据说身手很不错的保镖,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席家大院在席子戌上位后经过了几次清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都已经凭空消失。席子戌住的地方有两名保镖,贴身保护,哪怕在行房的时候都会守在门外,可谓滴水不漏。这两个人都是他母亲温家带过来的嫡系力量。两个河南人两人先前在温家做事五六年,知根知底,已经培养出深厚感情,绝不会出卖温家最嫡系的席子戌,这点大可放心。他们两个当初在一次说大不大的群众性斗殴中被逮到,放出后被席子戌外公,温庭的父亲偶然发现身手了得,收入温家做保镖,一做保镖就是这么多年,不曾出现一点差池,所以席子戌外公素来以伯乐自居。
闻到阴谋味道成了惊弓之鸟的席子戌躲在席家院子最深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先北边那个叫李婉约那妖女说要来找他玩“有趣的事情”,席子戌并不同意,只是耐不住这勾人妖精的一再诱惑,觉得小耍几下也是无伤大雅,所以现在屋子里除了他和两位保镖,还有一个名字很婉约,骨子一点都不婉约的女人。
窝在席家深处的席子戌可不会舍得给自己降低一丁点儿生活品质,他让管家特意从南京一家顶级酒店把里面大厨直接包了回来,专门给他做饭,食材有时候甚至需要动用飞机空运,生活之奢侈,可想而知。
大厨的鲁菜最为拿手,淮扬菜也让他觉得津津乐道,这两样风格截然不同的菜肴出自一人之手,这位大厨的手艺之炉火纯青,可想而知。
门铃响起,席子戌谨慎地示意其中一名保镖去看是谁,保镖到门口看了监视器后报告是陆小姐的何击壤,席子戌松刚想说不要开门,结果何击壤自己拿出一根造型奇特的万能钥匙,手腕轻扭,门瞬间打开,开门的保镖还没任何准备,就被这个男人一招苗手闪电击中侧脸,整个身躯直接撞到墙壁,瘫软在地上,连哼声都没机会。能让白袍陈竹马都鸡蛋不已的何击壤年轻的时候被拦手门苗疆里的老人称为“天主之子”候选人,拳头胆魄义气自然一样不缺,察觉到不妙的席子戌刚站起身,何击壤就冰冷道:“你最好还是乖乖别动。”
现在的何击壤,就像一头豹子,真的会随时咬人的。
剩下一名保镖出于职业操守硬按下内心的不祥预感踹出鞭腿,被何击壤黏住那条腿,顺势一拖,然后便是当膛一击,只一个来回付痞子混混绰绰有余的保镖就在这一拉一推之下倒地不起。
和何击壤一直不对付的年轻人见到他这两下子,心里由衷称赞,能被席爷如此看中,果然不是那些只会唬人的花拳绣腿,想要和他巅峰一战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他倒没有不识趣的这时候玩窝里斗,面对何击壤,他还有那么一点切磋的心思,如果对上陆荆轲,恐怕连保命的可能都几乎为零。
陆荆轲越过倒在地上的保镖,走到缩在沙发上不敢动弹的席子戌前面,弓腰认真询问:“谁做的?”
“在查,一有息就会通知您。”席子戌忐忑不安道。
陆荆轲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机:“就是说,还不知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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