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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八平四!葛文啊,今天你又得看军旅片咯。”胡大爷不急不缓的将一颗颗玉石打制圆润光滑的棋子丢入棋盘之上,眼角满是笑意。
葛文自己进屋削了个新鲜的梨子吃了起来,胡大爷躺在屋内半旧的藤椅上,破天荒的没有打开电视,反倒闭目阳起神来。
葛文懒得管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三口两口将梨子啃了个精光,随手将梨核甩出窗外,毫无素质可言。
胡大爷瞪了他一眼,葛文仗着脸皮厚,一脸的无所谓,居然还砸吧砸吧了嘴皮子,赞了一句,好梨!
老爷子摇了摇头,终于先开了口:“雕刻时光那件事儿,知道你错在哪么?”
葛文对于这老头能知道那天咖啡馆的事儿并不意外,这种老“甲鱼”看着弱不禁风,一推就倒,鬼知道背后有多大的能量。他闷声闷气道:“老祖宗们说做人要自扫门前雪,莫管瓦上霜,真是一点不差!以后咱雪中送炭的事儿,得少做,大可多干些锦上添花的勾当。”
胡大爷被气笑了:“你能耐!”
葛文顶了回去:“不然咋办?这两天我已经被这帮警察弄疯了,三天两头就要去对口供,现在工地上是流言四起,我都快无立锥之地了。其他倒也算了,他妈的一年前隔壁王寡妇家内裤盗窃案都算到我头上了,哥就不能忍了,一年前老子还在墨脱大山里面转悠呢,你内裤丢了算我头上这算啥?”
胡大爷笑道:“算风流债,英雄救美总得付出点儿代价不是?”
葛文怒道:“啊呸,你这老不修,估计年轻那会儿花前月下的事儿做的也不少。”
胡大爷眼角眯起:“年轻那会儿啊?”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啊,好像国家刚解放。家里二老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野狼似的转悠一年多,终于还是决定要走。此去的地方按月有好几元工资,我便很向往,争了要去,居然就批准了。因为所去之地与别国相邻,斗争之中除了阶级,尚有国际,出身孬一些,组织上不太放心。我争得这个信任和权利,欢喜是不用说的,更重要的是,每月好几元,一个人如何用得完?只是没人来送,就有些不耐烦,于是先钻进车厢,想找个地方坐下,任凭站台上千万人话别。”
葛文见这老爷子似乎今天有了兴致,也乐意陪他唠唠,从厨房壁橱里面熟门熟路的摸出一袋散装水果糖,再沏了一壶一看就挺劣质的茶叶沫子,又搬了条四脚凳,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听老人讲故事,唯一的遗憾是葛武不在,那丫头又回席素素那家服装设计公司学习什么工商管理去了,以前这妮子就喜欢缠着老爷子孙春秋给她讲五六十年代时候的故事。
胡大爷不知道这有点小刁钻又有点小野心的西藏刁民在想些什么,也懒得想,人一上了岁数都爱找人说话,哪怕你曾经叱咤了中国半座江山,也不例外。
“我的座位恰与她在一个格儿里,是斜对面儿,于是就坐下了,也把手拢在袖里。她瞄了我一下,眼里突然放出光来,问:下棋吗?倒吓了我一跳,急忙摆手说:不会!她不相信地看着我说:这么细长的手指头,就是个捏棋子儿的,你肯定会。来一盘吧,我带来家伙呢。说着就抬身从窗钩上取下书包,往里掏着。我说:我只会马走日,象走田。你没人送吗?她已把棋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塑料棋盘却搁不下,她想了想,就横摆了,说:不碍事,一样下。来来来,你先走。
我笑起来,说:你没人送吗?这么乱,下什么棋?
她一边码好最后一个棋子,一边说:我要谁送?去的是有饭吃的地方,大老爷们儿闹得这么哭哭啼啼的,连我个女人都不如。来,你先走。
我奇怪了,可还是拈起炮,往当头上一移。我的棋还没移到,她的马却啪的一声跳好,比我还快。我就故意将炮移过当头的地方停下。她很快地看了一眼我的下巴,说:你还说不会?这炮二平六的开局,我在郑州遇见一个高人,就是这么走,险些输给他。炮二平五当头炮,是老开局,可有气势,而且是最稳的。嗯?你走。
我倒不知怎么走了,手在棋盘上游移着。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整个棋盘,很快发现了我是个臭棋篓子的事实,又把手袖起来,不理我了,这约莫就是我和她第一次花前月下的情景吧,有个屁的浪漫!”
葛文抚掌大笑:“胡大爷,怪不得你喜欢下棋,原来都是为了泡妞啊,哈哈。”
胡大爷并不恼,也笑,算是默认了。
“我在的那个农场在大山林里,活计就是砍树,烧山,挖坑,再栽树。不栽树的时候,就种点儿粮食。交通不便,运输不够,常常就买不到谋油点灯。晚上黑灯瞎火,大家凑在一起臭聊,天南地北。又因为常割资本主义尾巴,生活就清苦得很,常常一个月每人只有五钱油,吃饭钟一敲,大家就疾跑如飞。大锅菜是先煮后搁油,油又少,只在汤上浮几个大花儿。落在后边,常常就只能吃清水南瓜或清水茄子。米倒是不缺,国家供应商品粮,每人每月四十五斤。可没油水,挖山又不是轻活,肚子就越吃越大。我倒是没有什么,毕竟强似讨吃。每月又有几元工薪,家里没有人惦记着,又没有找女朋友,就买了烟学抽,不料越抽越凶。”
葛文有些不耐烦:“尽讲些倒胃口的事情,那个下象棋的女孩子呢?最后怎么样了,泡到手了没?来,这有好烟,是我妹带给我的苏烟,就给你一根,多了我舍不得!”
胡大爷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以往凌厉的眼神对这厚脸皮的家伙完全不奏效,接过香烟陶醉似的闻了闻,也不抽,别在了耳朵上。也许是好烟奏了效,也许是人老话多的缘故,胡大爷又继续说了起来:
“转眼到了夏季。有一天,我正在山上干活儿,远远望见山下小路上有一个人。大家觉得影儿生,就议论是什么人。有人说是小毛的女人吧。小毛是队里一个女知青,新近在外场找了一个朋友,可谁也没见过。大家就议论可能是这个人来找小毛,于是满山喊小毛,说她的汉子来了。小毛丢了锄,跌跌撞撞跑过来,伸了脖子看。还没等小毛看好,我却认出来人是那个女大学生——会下棋的那个。于是大叫,别人倒吓了一跳,都问:“找你的?”我很得意。我们这个队有四个省市的知青,与我同来的不多,自然他们不认识她。我这时正代理一个管三四个人的小组长,于是对大家说:“散了,不干了。大家也别回去,看看山上可有什么吃的弄点儿。到钟点儿再下山,拿到小毛那儿去烧。你们打了饭,都过去一起吃,我迟点过去”
葛文大笑:“好一个假公济私,假的妙,假的呱呱叫啊!”
(正值情人节,就给大家讲一个关于老一辈人的爱情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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