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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李庄儿昏迷了三天，当姚匡跪在朱府大门外，扯碎了“取款单”负荆请罪时，朱登科早就原谅了这个武夫。
原因无它，这个时代真正的汉族武人实在是太过于弥足珍贵的财富。
自北宋民间禁武开始，除了面对蛮夷的军事压力，边境地区普通百姓有弓箭社、忠义社这类保甲的半军事机构可以习武，宋朝腹地百姓文强武弱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到了南宋末年，只有在百年与金拉锯的两淮地区，百姓还习武保卫家园，其余地区几乎再也看不见半点习武之风。
于是缺乏合格兵源的南宋王朝，不得不越发提高官兵待遇。效用、勇敢效用这种类似于后世士官级别的士兵已经占到士兵总数的半数，甚至还更多。
一个只要是身体还算可以的壮丁，投军招为效用时，成了家的给200——300贯铜钱以及其他诸如绢布、衣帽费、银鞋费……之类的钱财，算作安家费；没成家的，结婚时同样给予差不多数额的钱财，作为成家费。
而一个效用、勇敢效用的军饷因各军各异，一般都在1石多米和10贯左右的铜钱。这远远高于一般壮劳力的月收入，一人足以使一家5口过上还很不错的小康生活。更不必说，稍微识字或者会些武艺的人，他们一旦投军，通常会有小使臣这类甚至没有品级的低阶武官。
如此高额的待遇，换来的不过是一支支只能勉强守城的军队。
宋光宗时代，拱卫临安的、理论上最为精锐的殿前司、侍卫步军司中的弓弩手，披甲原地步射，弓射93米靶子，能射12箭中6箭，弩射155米靶，12箭中5就是最优等的士兵。遇到皇帝高兴，一次可以连升3级，大肆赏赐，由此可见其他诸军的军兵水平。
这在朱登科看来，简直难以想象。
后世奥运会射箭项目靶子距离为70米，不过宋军的弓弩手虽然不是运动员，但好歹也算是职业兵吧，怎么会如此之差！
于是他百般绞尽脑汁，想出了那个大盾，就是想给这些“农夫”士兵一个机会——比不了军事技巧，总能给个机会拼拼力气吧！
而再看军官这一级……
自从北宋消除军阀割据，进入文官政治之后，中国古代的军事贵族日渐式微。
士兵可以从贫民中招募、训练，可军官总是更需要专业的人才。
不过宋代的武进士几乎完全可以等视为文进士，几乎所有的武进士是因为考文科考不上，退而求其次，为了做官才去考武进士。
许多士子，一次普京赶考同时报考文武两科……为了杜绝这种只为求官的现象，皇帝甚至下旨要求文、武两试同一天举行，免得武举只有文举的淘汰生去参加。
即便是这样，中了武进士，成为了武官，这些“假武将”们一有机会就跳槽。或者一边做武将，一边再考文进士；或者当着武官，也不愿意从军，多是进入枢密院、兵部这些部门，并且千方百计地想换成文官！
于是有人给皇帝上书道：“武士弃弓矢，更习程文，褒衣大袖，专做举子。夫科以武名，不得雄健喜功之士，徒啟其侥幸名爵之心。”
最为可笑的是，与太学等同地位的武学，也就是大宋王朝最高军事学府，居然所有的未来军事指挥官是不习武的，只学阵法、学策论……
只要读兵书，不必会骑马、射箭、格斗，就能成为武将！
唯一两宋文人大肆褒奖的狄青，北宋文人还好一点，强调范仲淹送了本《左氏春秋》给狄青，并告诉他，不知道古今历史，就不能成为个好武将！——这和后来文人给关羽强调没事儿拿本《左传》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到了理宗时代，放在临安武学的《登科提名记》中，则直接变成：“近世狄武襄最善用兵，乃于《左氏春秋》得之。”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一个披坚执锐，纵横沙场，战功赫赫的武将是因为读了本《左传》读出来的！
从连营长到师旅长，南宋最高军事学府培养出来的专业军事指挥官是没有练过枪，打过炮的！
而所谓将门出虎子……传统的将门家族，到了北宋，除去在陕甘地区，与西夏长期征战的折、种、姚家，竟然再也找不到一家可以世代相传。
书香世家传袭文风，工匠传袭手艺，而将门传袭的战争技能，到了宋代，竟然再也传递不下去了。
南宋绵延的长期战争，倒也从行伍之间催生出几个名将。
不过这些武将除了岳飞外，各个都像是暴发户，疯狂敛财，囤积田地，然后……
三代之内，将门虎子们多半改行当地主，或者去读书了，而且没几个读兵书，都去读四书五经了。连岳家子孙也不例外。
而勉强传了两三代的“新将门”——吴家、郭家、吕家，这些从低位蹿升到高位的新将门，更是各个任人唯亲，疯狂扩张自家亲属在军队中的实权，并大肆敛财，鲸吞民脂民膏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旦与敌军交战，小则丧军辱国，大则带着巨额家财、庞大军队，叛国投敌。
当蒙宋交兵，不见后世对两宋间最为闻名遐迩的杨家、岳家子嗣，反倒是北宋开国元勋曹彬12世孙曹友闻，中了进士，封了文官后，为了保国安民，毅然弃文从武，改行当武将。
在蒙军刚开始进攻四川的一系列战斗中，他统帅军队与蒙军作战时，成为那一段兵败如山倒中鲜有的亮点。后来，带着弟弟先后英勇地战死在沙场之上……
这怎能不叫人唏嘘感概。
甚至可以这么说，自曹友闻死后，中国古代再无将门世家！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样的军队能打赢蒙古军队，简直就没了天理！
所以……一个能识字，上过战场，又有很好武艺的姚匡，在朱登科眼中，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武人，是极其珍贵的财富！
拿100个武学应届毕业生和他换，也是不换的。
于是……
姚匡睡了一天后醒来，跪在朱登科面前，道：“草民瞎了狗眼，犯上冲撞了大人威仪，请大人责罚！”
朱登科答非所问，道：“姚匡……你与西军姚家可有关系？”
“旁系远支。”
“家中可还有亲人？”
“已无。”
“可读过兵书？”
“只读过《武经总要》。”
“起来吧……”
朱登科心中窃喜，捂着依然还肿着的嘴角，嘶嘶抽着凉气，道：“本官不需要家奴！……嘶……跟着本官，本官还你一个真正的武人！”
真正的武人？
姚匡瞪起铜铃般的大眼，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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