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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祐十一年,利州东路,得汉城。
蜀中五月,正值仲夏。可傍晚时分,一阵突然刮起的大风,不仅吹去了夏日的炎热,更是带来大片阴云,将还未落山的夕阳淹没在天边。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已成为千里赤地的巴蜀大地一片死寂,了无生机。坐落在四川盆地北端的得汉城,立于悬崖险峰之上,愈加显得孤立无助。
大风卷起冬日里尚未腐败的枯枝碎叶,漫天飞舞,城头上高悬的“宋”字大旗,几乎被撕扯成一块破布,呼啸而过的狂风在垛口处发出各种诡异的声响……令人产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整个城堡都在随风晃动,就如同整个世界都在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的蒙古铁骑下瑟瑟颤抖。
正在城头值守的宋军,蜷缩在女墙的后面,纷纷咒骂这鬼一般的天气。只是在上司的呵斥下,几名军兵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避风之处,被大风吹得歪歪斜斜之间,一串串气死风灯挂了起来,摇曳在城头忽明忽暗。
兴元府之役功败垂成,撤军途中,又遭受蒙军轻骑追杀,这些天来,不少散落在川北崇山峻岭间的溃兵陆续逃回到得汉城,更是让这里的宋军,原本就不高的士气低沉得无以复加。
暮色低沉,狂风呼啸,远处的群山影影倬倬……此时的得汉城,阴郁得犹如地府中的酆都。
就在这时,一个比冤鬼还要凄厉的惨叫声就在城里一间简陋的土坯房中响起。
“我他妈的怎么就穿了!还他妈的是鬼上身啊!……”
一个80后的大龄青年打拼多年,终于有幸在首都当上房奴,刚刚装修好新房正准备结婚,却突然穿越到一个古代人身上,这种事情谁能承受?
朱邓科也不例外。
看着眼前一屋子比古装剧里还要土气得多的人,他当场失控了,是又哭又笑,又喊又跳。
“呜呜呜……这一定是在做梦!……哈哈哈……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幻觉!……”
当他先把一个半大孩子的脸蛋拧成麻花,随后在拔一个壮汉的胡须时被壮汉一拳打倒后,他终于享受到疯人院病人的待遇,被周围人一拥而上,摁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由于在捆绑过程中,他还又是骂娘又是咬人,于是嘴里又塞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破布。
这间粗陋的土坯房里面的人都是兴元府之役中的溃军,虽说房间里除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再无家什,众人不过得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既当坐垫、又当床铺。不过得汉城建成也才不过两个月,守军能给这样的一个房间挡风遮雨,也不算是亏待了。况且能从蒙军的追杀中活下来,已是万幸,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只是那个午时才入城的青年,刚刚逃进城中就晕了过去,众人以为不过是饥渴脱力所致,于是便灌了些粥水,让他躺在墙角的干草上等着慢慢醒来。谁成想,这个面相白皙清秀得像个书生的年轻人,一醒来就如同疯子一般,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叔公,此人莫非是被山魈野鬼迷了心窍?”
那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揉搓着还隐约作痛的脸颊,向身边一个老军汉问道。
那老军汉还没答话,却是那个差点被拔毛的壮汉在头上拍了一把:“活人见得多,死人也见得多,哪里来的甚么野鬼!……瞧他一身细皮肉,像个婆娘,俺看啊,怕是被鞑子追,吓傻了。”
半大孩子无端又被人拍了一下,望着壮汉气冲冲道:“大伙儿都是被鞑子追,你也英雄不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
壮汉瞪向半大孩子,脸颊上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凶恶。半大孩子虽是不甘,但那壮汉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人,他怯生生地扭过脸,躲开那壮汉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
手脚被绳子勒得很紧,动一动就很疼,嘴里的破布散发着酸臭气,混合着无从而去的口水,流淌到肚子里……朱邓科这才明白,这种疯人病院对付狂暴症患者的手段,简直就是绝招,他发现自己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居然把那两人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
儿油灯昏黄的光线越发映衬出土墙的粗陋,木制窗格显得古朴且古老,房间内穿着各色军服和粗麻衣衫的人大都包着幞头,在他们的眼光里,戏谑、同情、疑惑、鄙视,不一而足……朱邓科不再挣扎,渐渐接受了这穿越的现实,以及一个陌生的身体和一段长达二十一年的古代记忆。
“唔唔唔……唔唔……”
朱邓科努力从鼻子里哼出了几声,歪着脖子望向那老军汉,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平静些……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屋子溃军当中,这个额头上刺字的老军汉比较靠谱,刚才就是他一声吆喝众人便把他捆了,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老军汉很快就看了过来,在看到朱邓科的眼神平静,也老实的躺在地上,没有挣扎,便上前把那块又脏又破的堵嘴布取了下来。
“方才是做了个噩梦……”和臭袜子没什么区别的堵嘴布一取下来,朱邓科就连忙解释道。
当然这还不够,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娓娓说道:“吾乃庆定军中小使臣,书写机宜文字,乱军当中失了方向,承蒙各位相助……”
这个身份倒不是他完全胡乱编造的,小使臣确实是他“前身”的身份,虽说他只是小使臣当中最低级的承信郎,大概相当现代军队中的准尉、少尉,但那个“书写机宜文字”就完全是在唬人了!“前身”入伍才大半年时间,书写的也不过粮草账目,“书写机宜文字”这种秘书长的工作,多是将官的亲信门客,哪里轮得到他,但这情急之下,他也就是借来唬唬人。因为他早从这些人的服饰中发现,房间中这些人都是些不校阅厢军,还有一些夫役。
当然这种经验,只要在小公司里干过,那是驾轻就熟。一公司十几个人,除了老板,大家跑腿打杂、刷厕所什么都干,可是一但出去跑业务,随手一摸,都是经理、副经理的名片,不这样,简直就无法显示出公司的“大”和“强”。
果然,朱邓科很快被松了绑,甚至几个先前绑他的人的眼睛里,还流露出一些歉意与惶恐的神色。
看到这些,朱邓科难免有些许得意,长年上网泡论坛的老毛病又犯了——睚眦必报!哪怕被人批了个体无完肤,也要死不认账、胡搅蛮缠,你骂我一句娘,我骂回你祖宗十八代。
“BITCH……”朱邓科一边揉搓着还在疼痛的手腕,一边望着那个壮汉,不紧不慢地的说着,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YOUAREBITCH……还是芙蓉姐姐那种!”
出乎朱邓科的意料,那壮汉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那作势要打的样子,把他吓得两腿一软,几乎要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更鼓的声音,不知谁突然吹灭了油灯,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听得老军汉那有如自言自语的唠叨声:“能逃得性命,多是不易……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上辈子的福分……大伙儿都累了吧,早些歇着吧,有话白日里说……若是被守军查个夜里啸营,不砍头,怕是军棍也少不了……都歇着吧,大伙儿都歇了吧……”
一阵干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很快屋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而听着屋外一阵松一阵紧的风声,背靠在冰冷潮湿的墙角,想起永世隔绝的亲人,这一夜,朱邓科又怎么可以安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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