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文鼎跪在地上,捧着本《古今历法通考》慢慢给康熙演示如何测量经纬度,又同康熙讨论如何计算弧线三角形的面积,康熙也是颇通历算的人,两人讨论地不亦乐乎,一直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才停下来。
赐了梅文鼎到偏厅自己用饭,康熙同大臣们一道用膳,夹起一筷子鳝丝,康熙不禁失笑,对着旁边的李光地说:“历象算法,朕最留心,此学今鲜知者,如文鼎,真仅见也。其人亦雅士,惜乎老矣!”
李光地从容站起来回话:“非皓首穷经无以成大家,甘罗十二岁为相只为明敏,学问二字非精深无以成,皇上惋惜,臣反欣喜,为我大清朝得此佳士而喜!”
康熙抚掌大笑,深以为然,命人给李光地满上御酒,君臣二人相对而饮:“朕得光地实乃大幸!”
李光地连忙跪下称当不得这般称许,康熙却不肯收回,只让人又添了道御膳牛柳白蘑菇给他。
连着几日,康熙都让梅文鼎随驾在身边,两人日日恳谈甚久,多有赏赐,有时赏的是御书扇幅,逢着饭点,皇帝虽不至于同他一起用饭,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让他陪着用膳,反叫老人吃的不安心,有可能夹食,便颁赐珍馔了让他自个到偏厅慢慢吃。康熙在这里多待了好些日子,若不是梅文鼎年事已高,他真心想把梅文鼎带到宫里以备自己咨询。
临行前,康熙特赐“绩学参微”四大字给了梅文鼎,问了问他家儿子的情况,身体也不好,大孙子资质不好,聪明的那个小孙子才刚刚四岁,便同梅文鼎约定了,等明年,把小孙子送到内廷学习。
坐到御舟里面,除了亲兵在船舱门口守卫,座上就只有皇帝父子三人,同伺候的内侍们了,康熙望着皇太子说:“保成,这样的人远比酸儒们有用,梅文鼎已经老朽了,他的孙子朕可是给你留着呢!”
皇太子望着康熙,心里涌起些感动,多年父子,他如何不知道康熙事事都把自己放在首位呢?
:“多承皇阿玛了,儿子谨记在心了!”皇太子站起来,亲自捧壶给康熙倒了杯茶,十三阿哥也站起来,说了几句捧场的话。
:“朕搜罗了几本梅文鼎的书,你们闲来无事,可以多瞧瞧,兄弟俩也能参详一二,虽不用你们亲自算什么,也防着将来被底下人蒙蔽了去。”康熙让人把书箱抬了过来,挑拣了几本浅显的递给儿子们:“历算本是我朝的专精,偏偏他有本事将西洋的算法融入进来,的的是了不起啊!”
皇太子看看手里的书,把《平三角举要》、《弧三角举要》、《几何补编》统统丢给十三阿哥,自己单单留下了《堑堵测量》和《几何通解》,抬眼一看,康熙的眼神里透着赞许,不由得笑了!
十三阿哥也是个好学的,康熙视察河工,身边还带着皇太子,哪里有自己说话的份?干脆认真研读手里的书,时不时同皇太子讨教一二,有时康熙兴致来了,也同他们一起讨论一下,甚至高点着蜡烛熬夜来解一道题,没几日,十三阿哥同皇太子的感情就突飞猛进了。
到了苏州,皇太子都肯把着十三阿哥的手臂帮他练字了,康熙拈着胡子高兴极了,喜的是皇太子添了一臂膀,乐的是自己儿子少年有成。
皇帝原想着,十三阿哥既然能在四阿哥手下活的好,肯定有他过人之处,皇太子的脾气比起四阿哥,只是残暴些,架子大些,可四阿哥身上那些刻薄古怪毛病,皇太子是一点没有。深觉自己没有错爱十三阿哥,皇太子难得同兄弟们关系好,派了十三阿哥过来跟着他,一点没错!
其实皇帝也考虑过八阿哥,只是八阿哥年纪大了,以前又是跟着大阿哥的,唯恐皇太子心存芥蒂,况且八阿哥母妃还在呢,自家又有本事,妻族也不错,未见得能放低身段一心跟着皇太子,十三阿哥就不一样了,母妃早亡,妻族普通,跟紧了皇太子,才有前程,这是双赢啊!
自家一个安排,便宜了两个儿子,多好,康熙乐不兹兹的顺风顺水到了苏州,原以为苏州小菜精致,苏州美人艳丽,有心让儿子们松快松快,自家也放纵一番。
二月的撑腰糕,三月的青团子,四月的神仙糕,五月的炒肉馅团子,六月的谢灶团子,七月的豇豆糕,八月的糍团,九月的重阳糕,十月的萝卜糕,十二月的桂花猪油糖年高,堆堆叠叠红红绿绿黄黄,看着喜庆,吃着甜蜜。
吴侬软语莺莺燕燕,划出了香甜的糕团,又捧上了苏式汤面,苏式汤面讲究一个汤不见油,清到底。
面汤是一大早湖里现捞起来的河鲜熬制而成,拿黄鳝骨、青鱼鳞、河虾壳加上去腥的中药材熬出味道拿纱布一层层滤过,汤清味鲜,口感丰富。
面上的浇头可是苏式菜的看家本领了,朱鸿兴的焖蹄、五芳斋的五香排骨、松鹤楼的卤鸭、黄天源的爆鳝、近水台的三鲜什么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店家不敢往面条上面浇的东西!
一碗苏式面端上桌,淡酱色的宽汤清澈见底,面条如丝,一团团缠绕着,,几棵葱花生青碧绿,加上浇头里面:焖肉雪白粉嫩、爆鱼浓油赤酱、排骨蜡赤焦黄、三鲜色彩斑斓……热腾腾香气袅袅。
大家伙捧着面碗吃的正高兴,康熙呼噜噜喝了一大口面汤,砸砸嘴巴,挺满意:“看了江南的白案还是不行,这面汤虽好,面条可欠点筋道,没有咱们京城里的面条好!”
面汤喝得热了,康熙让人挑起了窗帘,河道上的风吹进来,带着点菱角荷叶的清香,挺舒服的,康熙突然来了兴致:“走,咱们去瞧瞧苏州的水军去!”
苏州菜好吃,苏州美人好看,苏州小调好听,苏州园林好玩,可苏州的水兵仿佛也沾染了江南的香风,软绵绵的,划起船来慢腾腾的,还有兵丁能在船上摔跟头。
康熙是能骑马打仗的帝王,御驾亲征就没输过,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况且儿子还跟在身边呢!这不是明摆着打朕的脸?
召见了脸色发青的河官,皇帝沉着脸发了狠话,河兵久疏操演,军容不振,与其糜费钱粮,不如奏请裁汰。
当官的最怕什么啊?不是怕皇帝杀头,第一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杀头,第二,头只有一颗,实在要杀就杀吧!
怕的是一起得罪了上峰同僚和下属,众人拾柴火焰高,到时候,自己妻儿老小只怕都没活路了。
如果皇帝今儿裁了水军,这些个兵大爷,不一定有本事杀敌,杀自个全家是没问题的,苏州府少了朝廷的军饷,吃空饷的将军们也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绝了他们的财路,他们不必禀告皇帝,随便一个盗贼杀人灭门,就能害了自己好几族!
河官立刻跪了下来,磕的脑门淤青,痛哭流涕,自己辜负圣恩,还请皇帝给自己机会戴罪立功,今后一定尽忠职守,不日就还皇帝一能征善战,能打会游的队伍!
康熙想着苏州嘛,尽是软骨头文人,这打仗估计靠不了他们,可是江南出才子啊,年年科考,大半皆是江南举子中了,皇帝也要知人善用吧!便命江苏巡抚宋荦主持刊刻《资治通鉴纲目》,又让他善命选江南、浙江举、贡、生、监善书者入京修书。
到了扬州,皇帝有个人是一定要见的,就是江宁织造曹寅,奶兄弟多年未见,彼此都有些激动,叙了寒温,又赏了东西,曹寅也进献了稀罕玩意孝敬主子,太子爷也得了曹寅的好处,大伙儿都高兴。
康熙想着,修书是立功立德立言的好事,得分自己奶兄弟一份,便下了旨意,谕示江宁织造曹寅刊刻《全唐诗》,又命十名闲居江浙的在籍翰林参与校订。曹寅受命后,即于扬州天宁寺开设诗局。他不仅董理刻事,随校随写,不敢少怠,而且从厘定凡例,安排刻板,直到印刷、装璜,也都亲自过问。
康熙见奶兄弟这样能干,心里也很高兴,当初就特地选了这位心腹放在江南,江南财帛之地,既赏了他又用了他,君臣两便,多好。
拍着曹寅的肩膀,康熙温言说了许多心腹话儿,连曹寅家女儿也被叫出来见了天颜:“日后嫁到京城里来,无事也可进宫说说话儿,宫里娘娘们都和气,这门亲事是朕定的,朕自然会好好看待你的!”
曹家女儿红着脸谢了恩,曹寅也跪了下来谢恩,康熙又赏了些缎子给她,笑着说:“虽说都是你挑了给朕的,可朕赏给你女儿也是朕的心意,不许背后笑话啊!”
康熙留在扬州的日子是快活的,读读新书,见见士子,品品美食,晚上抱抱小美人,颇有偷闲之趣。
京里随着奏折过来的,还有八贝勒送过来的一本《皇舆表》,乃是状元王式丹主持修撰的,刚刚刊刻成册,康熙立刻拿了给曹寅瞧:“你瞧瞧,终于有一本靠的住的舆表了,当年要是有这个,西北早被朕打下来了!”
曹寅拿在手里翻了翻,笑着说:“这实乃主子的福气,王式丹素有文名,只是仕途坎坷,多亏主子慧眼识才,不然可就埋没了啊!”
康熙不以为然地说::“王式丹不过有才气,论起为官为地方之主,为一部之长,还是不行,朕取了他却不用他也是这个理。但凡有诗骨者,必有恃才傲物之气,为官做宰者谁不曾为了大局而有所取舍,他不行!太爱念旧情,读书也有些迂腐了,若是让他执掌事务,那是害了他!”
曹寅没敢做声,王式丹是江南才子,他的殿撰之作倍受仕子推崇,认为此作为当世制义之代表作。
人称王式丹的诗“排奡陡健,一洗吴音啴缓。”“其征材之奥博,使事之精核,运以排山倒海之气,琢以炊金馔玉之词。”为当世名士王士桢、查慎行所推许。
当年王式丹会试第一,殿试第一,整个江南的读书人都为之欢呼鼓舞,可是他为官数年,一直没有升迁,颇叫人不平,皇帝这番论断,曹寅不服,却也不敢反驳。
康熙也没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帝王心术在用人上,总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若是对着皇太子还可一谈,对着臣下就没有必要了一一解释清楚了。
慢慢翻着《皇舆表》,康熙脸上的满意愈来愈明显,放下书:“这样的好东西,只怕要多多赏下去,只怕能派大用场!”
曹寅一笑:“主子自然有道理,奴才这边管着好几个好书局,可否容奴才帮手印上许多?”
康熙点点头:“行,你这边印简版的,派发同僚,京城那边还是着他们印了套色的,让朝臣们供奉着。切切急着,雕版可得毁掉,发给谁了也要留底,免得落到有心人手里,又生事端!”
京城里得了康熙的旨意,直郡王牵头,把印好的书发下去,大学士、各部的尚书都得了皇帝的赏赐,五色套印的《皇舆表》拿黄缎子做了封面,捧在手里,特别有范。
八贝勒瞧了也挺羡慕,便在送出去的奏章里夹了自己一封书信,求康熙也赏给儿子们一册《皇舆表》。
毕竟自己还想着让弟弟们带兵呢,若是能让他们把天下地理先熟记在心,带兵起来心里多有底啊!
康熙很少在小事上让儿子失望,回信迅速到了,每个皇子都得了一部《皇舆表》,宫里的皇长孙也得了一部,皇太子尤其满意这一点,自己的儿子同自己一样,一出生,就得了高人一等的地位,多好!
王式丹听说了这消息,挺高兴的,自己的工作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您瞧瞧,连皇子都想要,多有面子啊,路上在遇见八贝勒,难免上去寒暄一番。
八贝勒却同他不冷不热,只打些官腔,绝不多说什么,这样刻意保持着距离,颇让人奇怪,就连一贯看不清汉人的阿灵阿都觉得古怪,不过阿灵阿这人没别的本事,唯有站队一般都站得坚定,八贝勒不亲近的人,他一定会去打击。
素来礼贤下士的八贝勒怎么就厌了王式丹?何先生在武英殿也屡屡被人问起,可是自从八贝勒救过了他之后,何先生就一颗红心尽托八贝勒了。
立刻旗帜鲜明沉默地同王式丹划清了界限,这接二连三的事件颇给了王式丹打击,不得皇帝的青目便罢了,居然连皇子都讨厌自个!王式丹郁闷啊!
当年与他同榜的榜样赵晋已经荣升了很久,二人关系挺好的,便偷偷摸摸约了王式丹喝酒:“你急什么啊?谁不知道你是江南大儒?只怕皇帝留着你给太子用呢!再说了,八贝勒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贝勒,封了亲王也不过一品,等大哥你出阁入相,一样是一品,他凭的是会投胎,大哥你是实实在在的本事,论起来你比他强!”
王式丹得了这样的安慰,心情才好点,想着许是皇帝打压自己,是留着给后代用,自己不过五十,也算才高八斗,某人八十才为相呢!不急!
可惜不论是康熙还是八贝勒,都不清楚二人这番对话,不然的话,这样的胡言乱语拿来下酒,可以对饮一斤了!
国子监的工程快结束了,十四阿哥的府邸也差不多修好了,八贝勒带着弟弟们去转悠好多次,十四阿哥对自己未来的家很满意,还亲自拿了刷子在粉墙上刷了几道,可惜没凃匀,被人唾弃了很久。
晚上的时候,八贝勒哄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睡了,让人过府请了十阿哥同九阿哥过来,让人把十四阿哥摇起来,在书房里高点了蜡烛,亲自给弟弟们上课,不论经商也好,打仗也好,肚子里多点货总没错!
十四阿哥在八贝勒的府上待得是乐不思蜀,百日挑着自己喜欢的学,还可以跟在哥哥身边,但凡有什么问他,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宫里那些师傅管用多了。
晚上哥哥一心拿自己当个角色,尽力培养自己,再比着宫里那些势利眼,四贝勒府上那些人的冷漠,府上的人对待自己那份殷勤真是难得,愈发感念八贝勒的好。后来干脆跟着九阿哥十阿哥一般口吻,只叫哥哥,连排行都省了。
三月二十五日,康熙帝驾临松江府,在松江小教场行宫前检阅江宁八旗及绿旗官兵的时候,京里来信,四贝勒的长子弘昀去了,康熙长叹一声,晚上少吃了一碗饭。
八贝勒亲自去四贝勒府上走动,一路走一路思忖着:记得这个侄儿当年还办了十周岁才走的,怎么这么早就没了?
转念一想,只怕是孩子受了惊吓,才走得早吧,只盼膝下荒凉的四哥能多看重弘时些,那孩子,太苦了。
结果到了四贝勒府,连挂白都没有,四贝勒木着脸说:“小娃娃站不住是常事,哪里值得办事?”
八贝勒愣住了,哪里好意思多坐,略把茶水沾了沾唇就打算告辞,四贝勒也无心多留,站起来客气地说:“还是你惦记我,别人再没哪个当一回事的!”
八贝勒劝了几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里面福晋却派人苦留饭,八贝勒不肯,可是福晋派了一遍一遍人来劝,连四贝勒也改了口留,他只好留下来。
吃饭的时候,端酒的人塞了八贝勒一个条子,八贝勒心里一顿,在桌子下打开一看:弘时被罚,求八叔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肥更,且看我们八爷如何识人断事!!!
逼宫,登基是逼宫,不会太久了,估计一废太子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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